那就趁此机会，把真相弄个清楚吧。她环顾四周，观察着记忆中的厨房。
和上次的流程差不多。艾露娅先是把魔药灌进玻璃瓶，然后推开门来到客厅，和母亲拥抱，做好准备，迎接即将来访的憔悴男人，以及他带来的女孩。
伊芙琳·克莱门森特。肯定是她，不会出错。
“这是我侄女，她今年七岁，”男人从身后拽出女孩，“名叫伊芙琳。”
果然。艾露娅打量起这位跟她当时差不多大的女孩。记忆里的场景很清晰，凑近的话，就连阳光下的睫毛都能看个贴切。
蓝白外套一尘不染，金色的长发垂至裙底。女孩像个精致的人偶，站在男人的身侧，伫立不动。
“这位小姐，你好。”艾露娅礼貌地伸出手。
但对方眼神空洞。她虽然面朝艾露娅，但那双眼睛失去了焦点，看不到一丝神采。
“十分抱歉。”男人说，“她现在听不懂任何话。除了日常的洗漱、吃饭和睡觉，几乎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这副模样。”
“请问她在身上发生了什么，先生？”
“魔法事故。”男人给了简短的答复。
“如果只是特殊的魔法侵蚀，应该去找专业的医师，而不是我。”艾露娅解释道，“我只负责治疗心理上的问题。”
男人摇了摇头，“艾露娅小姐，帝都的医生很确定，只有「虚影回响」才能彻底治好她。”
据说，小孩的灵魂比大人的更加敏锐，所以更适合治愈人的心灵。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男人才找她来帮忙吗？艾露娅暗自揣度。
但疑惑仍未解开。为何她会失去这些记忆呢？
“那么请随我来吧——这位小姐自己一个人就好，先生您在外面等一会儿吧。”
啪，门被关上，只剩她和伊芙琳同处一室。贵族少女面不改色在椅子上坐下，冷冰冰的瞳孔一动不动，仿佛戴了顶假面。
艾露娅有些膈应，这家伙给自己造成了太多麻烦，就算一只人畜无害的幼年体，也让她心里面毛毛的。不过，记忆里的自己并没察觉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治疗前的准备。
“那么我开始了。”
她拔掉手中玻璃瓶的塞子，然后将它架在燃烧着的烛台上。再次加热的魔药有了很强的挥发性，看不见的香气在弥漫，并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
伊芙琳眨了眨眼睛，双手只是乖巧地搭在膝盖上，面无表情。
艾露娅深吸一口气——但并没有怎样。如果把魔药比作一把钥匙，而人的心灵比作一把锁，那么，只有当它同时能解开两把锁时，效果才会显现。
这也解释为何她单独一人闻到香气会陷入昏迷——很简单，配制者的“钥匙”天生适配自己的“锁”，在没有使用者存在的情况下，魔药就会直接发挥作用。
接下来的步骤才是关键。她要亲自对魔药进行微调，让这把“钥匙”对使用者——也就是伊芙琳——也产生效果。
这门手艺和调香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加复杂，极其考验天赋。可以说，它决定一个魔法师是否能成为技艺精湛的炼金术士。
“伊芙琳小姐，你家乡附近有什么……花？”
她打算从对方经常闻的花香着手开始。据说，人类的记忆，与其在当时嗅到的气味有很强的关联性。一个人的一生，都会被某种香气所左右。它就如同指纹般不可改变，在内心的最深处留下烙印。
“……”
伊芙琳的嘴唇动了动。洋娃娃般的少女，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
“无法交流吗？”艾露娅自言自语，“好吧……只好一个个试了，虽然很浪费时间，但目前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拉开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木制的方盒，揭开盖子，不同的格子里放着不同的粉末。这些粉末是草药磨成的香料，通过将它们按照不同的配比掺入药水，就能模仿各种花朵的香气。
先从伊洛菲尔附近生长的几种常见的花朵开始吧。
她熟练移动着砝码，让天平的指针停留在正确的位置。玻璃棒和铁勺的叮咚作响，宛如悠扬的室内乐，而瓶中满出的气体渐渐有了颜色，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只有七岁。就算帝国最优秀的炼金术士见到了这场面，也绝对会赞不绝口。
随着成分的不断改变，香气的变化也如走马灯般迅速。她的精神和伊芙琳在魔法的作用下连接着，能敏锐察觉到各种微妙的改变。用通俗点的话解释，就像操控着一把精密的开锁器，不断调整力度和深度，试图找到破局的关键。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艾露娅有些心力交瘁。为什么不起作用？难道这家伙的内心是个空壳吗？的确，假如说一把锁的内部已经被融化的金属给灌满，那就谈不上解开了——就算用万能钥匙也无济于事。
“不……我不想放弃……要不然，试试家这边的气息？”
艾露娅出生于普尔珐塔地区，和她的父母住在乡下某片田野的边上。作为帝国最富饶的农业地区之一，这里的典型特产就是柑橘。当果实成熟时，漫山遍野都飘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她谨慎地调整着剂量，很快，从瓶口挥发出来的，便是那股熟悉的——柑橘的味道。如同涌动的潮汐般，它们一股股散开，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好闻的香气。
伊芙琳的瞳孔似乎微微睁大了一些。
“有作用！”艾露娅兴奋地叫了起来。
并非通过对方的表情来判断，而是感受灵魂上的共鸣——随着香气不断在室内浓郁，她感觉自己离伊芙琳的内心越来越近了——而周围的视野，也变得恍惚起来。
这是进入对方记忆的前兆。当这把“钥匙”开启两把“锁”的同时，艾露娅将直接进入伊芙琳的回忆。
周围的景象再次旋转、扭曲——仿佛船桨搅动平静的湖水，阵阵涟漪让倒影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周围的一切都被抹去。艾露娅再次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