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正午才过，但忽然降下的蒙蒙细雨，阻止了中原干爽的初春纠缠这座小镇，让有着江南风光的老郭镇平添了一份沉闷的暮气。

“这不该是能在北方见到的风景啊。”

秦岚立于县衙大门下，微微发出一声感慨，她当然清楚这种异样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事出无常必有妖，若这还看不出有妖异之物在背后作祟，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缉妖司当差生涯是白过了。

当日新娘尸身悬挂之处已见不到残留的血迹，也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县衙似乎是这座镇子上最不值得深究的地方。

可闫大小姐并不这么认为，她在档案室里忙碌，那不亦乐乎的表现，饶是这种行为没法对此次断案发挥作用，秦岚也会以宽容的态度去看待。

这不单是主仆身份的影响，还有着秦岚的个人原因，真要算闫玉竹可以说是被她照料大的孩子。

她作为家将秦岚没有婚嫁生育的打算，如今的年龄，早就算得上半老徐娘，比卫乾还长一岁，是缉妖司实实在在的老人。

被她这样看待的不只闫玉竹一人，每次出任务，她看着那些年轻人忙碌，都多少会有些感叹时光流逝之快。

不过眨眼，小小的司属在卫因的运作下，成为百司之中排在前列的官署，立下功劳无数。虽然为了维护秩序，基本难以摆到明面上，可这不影响日后青史留名。

只待天下大定，完成使命的缉妖司就会正式公之于众。

秦岚很期望在有生之年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哦，岚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闫丫头呢，在里头？”

远远便见到那披散着棕色长发，头上耷拉了根呆毛发的姑娘带着一堆人朝县衙这边走来，阴雨绵绵，这些人都显得有些狼狈，浑身湿漉漉的。

秦岚没有立即回应，先是扫视人群，确认没见到领头的两人，才将注意留给了和她打招呼的这姑娘。

“司长和乾外郎人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被卷进鬼域，情况不明，详细的进屋再说，这镇子有些古怪，我还发现了些许异样。”

卫坎这么说，手跟着比划了下，那刻意的动作代表的含义对秦岚而言不算陌生。

【整座镇子都有问题，这儿的县衙，莫不成有所隐瞒？】

出于谨慎，秦岚没在此事上多言，只安排好众人在县衙内歇息并命人同知县等大小官员交涉，做好相应笔录，就带着卫坎向着档案室走去。

多年的默契已经无需过多交流，推开档案室的门，里头案牍之后的少女抬眸看了眼两人，便继续着眼于查验文书，并不理会。

对这小姑娘专心致志忙于翻看卷宗的行为，卫坎兴味盎然，也不出声，只默默站到了闫玉竹的身后，想看看她究竟在查些什么。

这种工作，缉妖司的人在开展行动前可是做过了的，她单纯不想扫了小姑娘的兴致。

结果，没等她看两眼，闫玉竹就低声道：

“两位姐姐若有要事相谈，尽管说就是，不必在意竹儿。既是缉妖司文书，规矩什么的，莫要担心我不会遵守，也别觉得会妨碍我看这些零碎卷轴。”

“缉妖司没那么多规矩，提防谁也不至于提防老大的外甥女，嘿嘿~”

卫坎笑起来总给人一种小没良心的感觉，伸手去捏了捏闫玉竹的小脸，就接过秦岚抛给她的干麻布，从容地取出符箓在这档案室内布置。

“要谈什么，也等我把这里给处理好了先，看你们那狼狈样，就知道事情有多麻烦。”

老人家的从容与淡定总是让人能够感到心安的。

卫坎不说话，老老实实地擦拭自己湿透的长发，她的脸色说不上有多好看，事发突然，确实超出她们此番行动的预估。

本来司长出行的规格已经够大了，可遇到的异样，并不是司长加上两位奇门八怪和若干缉妖司干事就能轻松解决的。

在秦岚完成布置之后，卫坎就极其简练地交代了义庄和钱庄发生的事情，秦岚听到卫坎做下“疑似鬼王作乱”的论断后，眉头紧皱。

“这镇子能有鬼王？”

“十之八九。”

卫坎回答得有些不耐烦，秦岚的反应无疑是在质疑她的专业性，这让她很是不满。

闫玉竹搞不懂缉妖司内部的关系，可不懂就要问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坎姐姐，鬼王，是很强的鬼的统称，还是手底下有很多鬼的特殊鬼物啊？”

这问题没什么营养，但说这话的闫玉竹那好奇的模样却让卫坎眼睛一亮。

“自然是二者综合后的称呼，闫小姐，不说别的，你不是在马车那儿么，现在咋进镇子里了？要我说这里头危险，秦岚保卫不力，下官请文书大人罚此獠以正我缉妖司门风！”

还不只是回答，情绪价值得到满足的卫坎扎好头发，就抱拳施礼，请罚秦岚。

“？”

忠诚护卫秦岚面色微怔，随即勃然大怒。

作为缉妖司内真正意义上的大姐头，奇门八怪的组建，都是在她见证下的，哪不知道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就是闲的。

看到她头顶那撮呆毛竖着，秦岚就知道是因为她那声疑问，致使卫坎觉得自己的专业受到质疑而不满。

奇门八怪，怪就怪在性子和样貌，以及与那些奇特对应的常人难及的技术上，当初卫因寻找这八人的时候算是费了不小心思，秦岚不知道卫因怎么就知道他们八个特殊，但她实打实做了这些人的老大姐。

于是也不管闫玉竹在旁边，从腰上拔出一根教鞭，就要教训这个不正经的家伙。

“岚姐，现在不是闹这个的时候吧，方才坎姐姐你说，此次可能是鬼王作祟，小妹不懂这些，还请您细细讲解一番。”

什么叫做礼贤下士？

这就叫礼贤下士，卫坎无比感激地看着新文书，立即趁势把秦岚拨到一边，她和闫玉竹算是熟络，两人经常姐妹相称，她很喜欢这乖巧小孩儿知礼懂事的表现，面上一喜，就狗腿地凑到闫玉竹的边上，和她细细说起这镇子上前后发生的事情。

“有辱斯文。”

秦岚冷嗤一声，就站到门口。

也没真的要教训卫坎的想法，她对这家伙的性子已经无比熟悉，知道卫坎只是想要把气氛稍微活跃一番，这无不可。

饶是经验丰富的她，对如今镇子发生的也难放宽心来看待，能够让初次正面接触邪祟之事的闫玉竹轻松些，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