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应对自然的希珀丝，她此先，似乎并未见过。
不，倒也不能说是并未见过，特薇娅心想，希珀丝向来擅长模仿他人，在有需要的时候，她当然会主动“变”成外界需要的模样。
而这样的情况，此先也曾遇到过，所以说并未见过，倒也不太贴切。
但是，那时的希珀丝，特薇娅记得还算清楚。
并未像今天这样，展现出如此大的反差。
反差大在哪里？
在周围同事的反应上。
约莫是置身事外的缘故，坐在一旁默默对付着砂锅里的卡苏莱豆焖肉，特薇娅看得很清楚。
进入了社交模式的希珀丝火力全开，表情亲切，礼节到位，以女主人的架势，将这场突然社交的主动权，牢牢攥在了自己的手上。
既对真心关照的人给予对等的尊重与体贴，也没忘记对礼节客套的一般同事，致以最基本的问候。
如果是人类王室的礼仪官来到现场，大概也会给希珀丝打一个相当高的分数吧，看在少女如此的表现之上。
这么想着，认真地观察着四周。
看到的确有很多，此先对希珀丝已经形成了刻板印象的老师。
在留意到少女今天的表现之后，无不露出了惊疑的表情。
那样的诧异表情，好像在说：这居然是希珀丝·索兰？
但这就是事实。
特薇娅心中知道，虽然希珀丝平时看上去品味差劲，也并不好说话，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然而很多人，却忽略了这之下的一点。
和很多一般人不一样，她是个接受过正统贵族训练的大小姐。
应该说，很多时候，希珀丝并不是“不会做”，而更多的，是“不想做”。
可是，在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将自己的这一面换了出来，还用着某种近似于炫耀的眼神，向特薇娅笑着申请互动。
走出教职工食堂的时候，某个小姑娘仍然在回忆着那样的目光。
那样的神采，她从未在以前的希珀丝身上见到过。
那仿佛就是在说——
“我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
“……”
“殿下，你在听我说话吗？”
特薇娅眨眼回神，见走到大路上之后，希珀丝正带着几分探究注视着自己。“这回轮到你发呆了。”她轻轻道。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抿起唇：“我当然在听好不好。”
“是吗？”
“嗯嗯。”
“真的？”
“诶呀，当然是真的，”特薇娅找回状态，弯起唇角，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比我对希珀丝姐姐的心还要真呢。”
少女挑了挑眉，既没有对她的表态予以点评，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只是转而问道：
“那我刚刚在说什么？”
“要去找教务长女士是吧？”特薇娅轻轻抬眸，看着身旁比自己稍高半个头的少女，不无得意道，“我都记着呢。”
“……看来是我误会殿下了。”
“诶呀，都是小事啦，”特薇娅不动声色地挽住她的胳膊，歪着头低笑道，“倒是我，还想问希珀丝姐姐一个问题噢。”
“怎么？”
“你刚刚……嗯……”
特薇娅有意地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斟酌着用词。
“我刚刚怎么了？”希珀丝轻声来问。
“你刚刚……是不是在炫耀呀？”
某位殿下像是带着几分故意地这么问道。
“炫耀？”希珀丝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诶？难道不是吗？”
“……如果殿下是这么理解的，我倒也没法反驳。”
“这是什么话！”特薇娅轻轻鼓起腮帮子，“搞得好像我在乱猜你心思一样。”
“什么叫乱猜我心思？”
没有回应，特薇娅只是瞪着她看。
希珀丝见对方没回应，一时间也没开口，不过是目光停留在小姑娘鼓起的嘴巴上，又过了几秒，忽然不动声色地举起左手，轻轻按了一下——
温热的气息拂过手心。“你干嘛……”某位殿下双手虚握住她的手腕，歪着头强打正经，但嘟囔着，眼底的笑意还是暴露了真实想法，“我这是在质疑你呢。”
“质疑吗？”希珀丝轻声来问。
“不然呢？”
“有这么严重？”
“当然，”特薇娅盯着她看，“希珀丝姐姐今天可太反常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噢。”
“至于到‘完全不一样’的地步吗？……嗯，包括我现在也是？”
“现在倒也没有啦，但我就是说刚刚哦？”
“刚刚？”
“嗯嗯，刚刚。”
“在食堂的时候吗？”
特薇娅瞪大双眼：“……希珀丝姐姐这不是完全都知道吗！”
“只是在和殿下确认而已，”希珀丝抿了抿唇，“刚刚那么做，就是想和殿下证明一件事。”
特薇娅面露不解：“什么叫……证明一件事？”
身侧的少女做了个深呼吸，继而若无其事地轻轻开口：“想向殿下证明，我并非你先前所看到的，那样无趣刻薄，或者说，不解风情。”
小姑娘愣了愣，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
在希珀丝的视角里，她像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挪开了视线。
春日午后的微风之间，垂下的眼睑里，流露出一丝不忍。
“殿下？”她站定，轻轻出声。
“果然，我猜得没错啊。”
攥着拳心的特薇娅，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这么低声道。
“什么……”
“希珀丝姐姐，是因为我当时在场，才故意展示出这么一副好说话的姿态的吗？”小姑娘侧眸，眼神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可是为什么呢？”
少女愣了愣：“什么……为什么？”
“你刚刚其实一直有些不太适应的，对吧？”特薇娅面露不忍神色，“这不是你的舒适区啊……我没记错的话，去年在枫堡的时候，就和希珀丝姐姐说过这件事了。”
“可是……”
“该勉强自己的那个人，不该是你才对，我……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让希珀丝姐姐觉得我很奇怪，”面前的小姑娘忽然咬了咬下唇，拒绝与她的目光接触，“可我想说的是，即便希珀丝姐姐说了，不该有，谁比谁高贵的问题，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只听她说：“希珀丝姐姐……现在的我，如果让你觉得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请你不要感到焦虑，或者是不安，那不是我天生的品质……”
“那只是对你……对曾经的你的模仿与学习，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