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从端木馆得知弦音的困窘后,周一到周六都会派人送外卖过来。

荤素均衡,有汤有饭,一日三餐不重样。

然而,饭菜越美味,弦音就越愧疚不安。

她时常怀疑自己留在研究所的意义:我到底可以为北叶做什么?

获取疫苗、阻断剂、抑制剂的实验数据和临床试验用样品?这件事已交给医药相关专业的前辈了。

再说了,高层们研究“神之血”只是用来激化罗刹病毒,有没有制作过切实有效的药物都不好说。

搜集幕后黑手作恶的证据?

一个没有获得高层信任的边缘人,根本不可能深入敌营参与机密项目,谈何搜集证据?

“前辈们冒着生命危险搜集情报,还要抽空照顾我,可我对北叶却没有任何贡献……

“像我这样的人,也值得大家劳心费神吗?啊啊啊啊啊!搞什么苦肉计,真是白受折磨了。”

现在能做的,恐怕只有策反了。

莉娜警告过弦音,研究所会暗中将真人替换成仿生人。

如果没有特殊仪器的话,便只能通过触摸来判断可疑人员的体温有无异常。

不过,从现有的案例来看,承继了本体记忆的仿生人容易产生自我意识。

倘若真的甘愿受人摆布的话,就不会有仿生人选择自行了断了。

不管怎么说,策反工作还是要做的。先从最熟悉的吉中老师入手怎么样?

弦音打算以还人情为由邀请老师到端木馆吃饭。

结果,对方连续几天都没有回复她的信息,电话也处于无法拨通的状态。

这不正常。

照理说,吉中老师不管有多忙,都会在睡前回复。弦音甚至在电子邮箱里见过她零点后发来的信件。

该不会被研究所“鬼隐”了吧?

于是,弦音火急火燎地冲到教师公寓,可无论是摁门铃还是用力敲门都无人回应。

直到同一楼层的教员探出头来张望,她才讪讪地停了下来,朝他们鞠躬道歉。

吉中老师的同事们议论纷纷:

“会不会在实验室里?我听说吉中老师最近在忙着做实验,事成之后就可以回本州和家人团聚了。”

“她已经快五年没回家了吧,所以对这个项目比较上心,周末出现在实验室里也不奇怪。”

“是啊,我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见她回教师公寓了。”

弦音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赶紧奔向工学部的人工智能实验室。

“吉中老师不在这里,她说要去内环处理一些事。”一名学生透露。

她的搭档一头雾水:“啊?内环关吉中老师什么事?”

“你上课肯定没认真听讲,我们不是和医学系有合作项目吗?”

“哦哦,就是那种可以精确反映人体体征变化的智能医疗芯片?”

“对啊,吉中老师发现7月底以来的芯片数据全都丢失了,就想亲自去内环看看情况。”

“都已经六七天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听说那里很危险诶,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听罢,弦音心里咯噔一声。

吉中老师既没有回教师公寓,也不在实验室里,很有可能还逗留在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

虽然北叶在内环异变后及时派人清理现场,但围墙内依然充斥着各种有害微生物。

而且,那里还有一片无人敢涉足的树林……

没有使用“神之血”的吉中老师会不会变成罗刹鬼,甚至融化成烂肉团而死?

又或者,她有没有误入树林,遇见更加恐怖的存在?

2.

弦音没办法对帮助过自己的人不管不顾。

她立马回宿舍收拾探险装备,背起行囊赶往内环。

内环异变当晚,路上满是断肢残臂、头颅内脏、黏腻血肉,而今已然了无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点染着霜雪的枯草败叶,呈现出黄白相间的色彩。

遭受火劫的大量房屋,在冬雪的覆盖下隐隐露出焦黑色。

弦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上跋涉,终于发现了那片树林。

树林外的铁丝网已被破坏。她从缺口处钻了进去,走了许久才找到那片禁忌之地。

穿过松垮的警戒线,翻越裸露的水泥墙,不远处便是一幢砖式二层洋馆。

其梁柱扭曲变形,墙上一片斑驳,暴露出不规则的裂缝。

弦音轻手慢脚地进入老洋馆,环顾四周。

这里曾经拥有华丽的彩绘玻璃花窗拱顶、花岗岩墙壁和大理石地板。

如今却蒙上灰尘,华彩尽失,到处都是塌落的桌椅和灯饰。

少女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找到一张军医学校的布局图。

“原来‘被诅咒的遗迹’是指军医学校的废墟啊……”

为了避免被活埋,她迅速离开危楼,跟着地图到处探索。

校内原本还有大礼堂、行政楼、教学楼、实验楼、宿舍楼、运动场、马场、锅炉房、动物房、植物房等设施,但现在都变成了残垣断壁。

弦音在碎砖烂瓦上艰难行进,可到处都没有吉中真琴的身影。

她大声呼叫着老师的名字,声音却隐没在茫茫白雪中。

“奇怪,吉中老师不在这里么……”

终于,她步入了一座荒凉塌败的神社。

这座神社没有供奉鬼狩武命,而是纪念医学家、细菌学家、病理学家等等,颇似研究所的济生神社。

咔嚓。

弦音东摸摸西摸摸,不小心触碰到隐藏的机关。一阵轰响后,拜殿的地面出现了一个秘密入口。

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潜行进入。

这是一个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注的地下城,由于年久失修,照明设备已全部毁坏。

幸好弦音的手表有照明功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一碰扶手,上面的铁锈就簌簌下落。每走一步,扶梯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墙上密密麻麻堆积着各种颜色的管道,周围遍布厚重的青苔和斑驳的霉点。

少女开始头皮发麻。

扶梯不长,但她仿佛走了大半个世纪。

地下设有大大小小的教研室、实验室、办公室、保卫室等部门。

顶部巨大的通风管道纵横交错,但似乎早就停止运作了。

时不时有水滴坠落,滴答声在空旷的过道里回荡着,宛如诡异的计时器。

少女抿住双唇,屏声敛息,紧紧抓住瑞士军刀和伪装成圆珠笔的手枪,环视周围散落的残骸。

只见人骨和动物骨交叉错杂,紧紧相缠,难分彼此。

路过解剖室,弦音瞥见许多面部溃烂、分不清五官的人头,布满脓疮、肿瘤或各色斑点的残肢,还有长着罕见病灶的脑、肝、肾、肠等内脏。

这些曾经活生生的人全都被拆得支离破碎,装进盛有福尔马林的容器中,整整齐齐地码在陈列柜上。

弦音眨眨眼睛,将这一切都拍了下来。

没多久,她发现了一片可以容纳上百人的监狱。里面白骨森森,血迹斑斑。

与专门的监狱相比,这个数字自然不算什么。

但对于一所军医学校来说,这种东西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

监狱的墙壁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血字,有中文、谚文、俄文、英文等等,甚至还有日文——

“打倒日■帝■主义!”

“■际■■主义万岁!”

“世界反法■斯同盟万岁!”

部分字迹早已脱落掉色,但弦音还是能猜出那是什么意思。

她陷入了压倒性的震撼与悲伤中,不由得微微喘息,双手颤抖着捂住悸痛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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