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救了我？”
大叔的语气里透露着一股不敢相信。
“是我，但别急着感谢，因为很快你就会懊悔为什么没有死在这里了，这一次死里逃生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菲尔亚斯说完打开门，外边是一片狼藉焦黑的土地上弥漫着呛鼻的烟味。
“就跟你预想的一样，因为他们想杀我，所以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现在你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
菲尔亚斯嗤笑一声，接着又话锋一转，“但如果我说，你的仇恨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你什么意思？”
“你既然明白苍白魔导的行为方式，那就也应该知道我之所以救你并不是想给你的故事一个还算美好的结尾，在那种东西我看的太多，已经没有研究价值了。”
“甚至恰恰相反，我是为了看你的生命失去意义，摧毁你的信仰才让你活下来的。”
菲尔亚斯冷冷的看着大叔，“我也给你讲两个个故事吧，两个很简短的故事。”
“其实我曾经问过很多人这样一个问题——假如只要你自愿牺牲就可以拯救世界，那么你会愿意吗？他们之间有一部分斩钉截铁的回答了愿意，并且一副意志坚定样子，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动摇他们的信念。”
“于是我又问了他们另一个问题——假如你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你其实从出生起就被某个魔法师关在了这个虚拟的幻象中，包括你的所有朋友跟一切经历，但你仍然可以依靠自我牺牲来拯救真正的世界，你会愿意吗？”
“这个时候他们的表情都多多少少变化了，那些刚刚还坚定不移的人们，他们的回答都变成了‘那就不会了吧’或者‘我不知道’，甚至还有人因为这个问题想要攻击我。”
“这是第一个故事，是我研究关于‘自我牺牲’这个行为时做的，然后还有第二个故事。”
菲尔亚斯扭头望向大叔，“同时也是真相。”
“几十年之前你的国家以一座稀有矿山为报酬让我研究一种魔咒。效果就是可以让人根据内心的柔软之处产生虚假的记忆，目的是想要用虚假的羁绊去控制国家精英。其最常见的使用方法就是塑造一个去世的战友或者家人，再将他们的死归功于敌对势力，来激发你们的工作热情。”
“不然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将你妻子安葬在圣墓？身份证明真的那么重要吗？你应该跟你妻子一样也没有出生地的身份证明吧？那是为什么？因为圣墓意义非凡，那里还安葬着皇室跟各种贵族，所以他们认为将一个不存在的人跟皇室安葬在一起是对皇室的一种亵渎。”
菲尔亚斯一字一句的说出来，像是在处刑，很多行刑方式都是这样，一刀一刀缓慢的进行。
“你不希望你的妻子像尘埃一样消失，但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而不存在的东西，连尘埃都算不上。”
“可是你还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意义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子，因为可以参考的东西基本全都来自那些没有真正死过的人，但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你就算现在死了也不可能找到一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过的人。”
“你所谓活着的意义，包括你那所谓的爱，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骗局。如果你真的要在墓碑上刻点什么，那只有一句话适合你——「此人穷其一生追逐虚幻，然其一世毫无意义」”
大叔什么都没说，没有反驳也没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这种感觉他估计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只是像之前他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后那样把脑袋垂落了下去，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现在睁着眼，空洞无神的双眼仿佛能从里面爬出点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感觉内心的某样东西崩坏湮灭了，记忆中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妻儿去世的时候，湮灭之后的空虚立刻被仇恨填满。
但这一次消失了就是消失了，甚至连尘埃都没有给他留下。
其实活在虚假的世界里也并不是一件令人窒息的事情，意识到虚假才是。
“那些虚假的记忆会跟真实经历混合到一起，你无法分清记忆中哪些事情是虚幻哪些事情又是真正发生过的。但我可以清除你那些虚假的记忆，虽然有过修改，但说到底这可是我研发的魔法，这种行为对我来说的难度无限趋近于零。然后你继续做你的银色骑士，之后再去找个漂亮的女人当妻子，也会有真正的女儿。”
大叔微微抬头，看见菲尔亚斯俯视的望着自己，瞳孔中闪过一丝威慑的金色流光。
“没有这些虚伪的羁绊之后你也可以过的很好，只不过是少了些寄托，但世界并不存在没有寄托就活不下去这样的道理。”
菲尔亚斯伸出食指抵住大叔的额头，指尖带着暖色的光，大叔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但意识却开始逐渐活跃，各种各样的记忆宛如走马灯一样闪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脑海里席卷。
那些关于自己妻子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疯狂闪烁，穿着婚纱对着自己微笑的漂亮妻子，夏夜里抱着自己大胸姐姐，跟冬日的街边角落里与自己互相依偎的女孩。
突然他又看见了那场婚礼，畏畏缩缩的自己在神父的质问下冷了场。而这次站在一边的妻子并像记忆中那样没有强吻过来。
而是眼角带着泪花，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轻声说了句“再见”。
之后她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虚幻起来，就像是即将消散的幻影一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不，不要！”
大叔突然惊恐起来，因为他感觉那个人快要消失了，所以他大叫起来，同时还挣脱了菲尔亚斯的魔法。
“无法理解。”菲尔亚斯把手收回来。
即便知道一切都是虚幻，但在这个虚幻的人即将归于虚无之时，他还是会惊恐会害怕会想要拼尽全力把她留下来，菲尔迪亚能感觉到在那一瞬间这个男人几乎是抱着赴死的觉悟才从自己的魔法里脱离出来的。
“如果是谎言那就继续欺骗下去！如果是虚影那也继续留下啊！就算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也没问题！我已经为了她活了半辈子……我爱她。”
“我爱她！”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回应那场说不定也是虚幻的婚礼上神父对他的质问。
“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从来都没出现过吧。”
菲尔亚斯拉起兜帽戴好后转身离开，旁边传来少女鬼魂的哀叹声。
“再最后看一眼吧。”
菲尔亚斯用微小的声音说：“因为不出意外，你们今后再也不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