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漫漫飘下,定南镇周遭处处水汽腾腾氤氲。
一场本身就透着古怪的山贼绑票,引来的山贼复仇,最终还是苦了本就受苦受难的定南镇百姓。
举日维艰讨生活的家园,眼下一下子成了诸番乱战的一片狼藉战场。
“爷爷爷!这是我们夫妇全副家当了,本想多添些香油钱好见我们在丰宁寺出家多日没见的儿子,都给您,都给您,还求您放我夫妇一条生路。”
“去你妈的,老子们既要你的钱,也要你的命,还要你的婆娘陪爷们几个乐乐!”
“你!你……”
“呔,这是李员外的宅院,你们这伙县里来的泼皮贼丘八要干什么?没了王法了吗?”
“嘿嘿,定南镇兵荒马乱的,老子们抢了你们能直接把屎盆子扣在山贼头上!哥几个,上!一个活口都不留!”
“疯了,真是疯了,所有男丁,堵住大门,守院墙,切不可让这伙贼丘八翻进来一人!上!”
“……”
兵荒马乱之中。
诸多声音在雨幕之中嘈杂纷乱。
前脚山贼被官家的厢兵打退,被打散的山贼各自三三五五的散在了镇子之中。
临街的房舍,一时间遭了殃。
雨幕渐大。
定南镇街面上的道路已然泥泞。
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着雨,积着血。
前来追贼的官军厢军,其兵员构成本就是地痞流氓,在县里就不干什么好事,但好歹是在城里文明社会之下,倒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情。
眼下到了定南镇,做什么恶都能推给山贼,一下子各个本性暴露。
小门小户也抢,员外宅院也攻。
本来是追进居民区捉杀逃散山贼的他们,一下子杀百姓的战绩直接超过了山贼。
兵与匪,此时已然没有区别了。
哪里是官兵御贼,完全是两伙贼寇火并。
定南镇。
镇子正中心。
此处,是县令之父林老员外为子报仇,油烹山贼四当家的法场。
眼下,这处法场被搅闹的混乱不堪,处处都是刀剑之声,处处都在死人。
战斗意志和兵员素质奇差的厢军,这时候早就被打的士气崩溃,散了出去到各处抢劫百姓了。
眼下,还在和山贼主力对打的,是林老员外带领的家丁亲仆从,林府的家丁。
一个个家丁,各个头戴包头巾,身上亦是收拾的紧陈利落,手使各类兵器,士气高昂,与一众山贼精锐厮杀的堪称惨烈,却亦是死战不退。
人群之中,一处小二楼上,林老爷子和身边的林家教头在一众家丁护卫下楼上观战。
林家教头看着楼下众人,高声呼喝道
“断胳膊断腿,老爷赏钱十贯!”
“杀山贼一人,赏钱五贯!”
“有谁因替少爷报仇,战死当场,其人的老夫老母妻儿老小,林府奉养终身!”
“倘若杀得那山贼匪首一人,林府赏钱五百贯!”
“食主之禄,为主分忧!”
“弟兄们,冲!杀贼!”
十贯钱,五贯钱,五百贯钱,一个个数字在刺激着这些穷苦出身的家丁,各个面对山贼称得上是悍不畏死的。
山贼杀人惯熟,家丁悍不畏死,两者一时间打的实在是难分个高下。
法场之前。
路过定南镇的江湖人,正在与山贼的诸多老兄弟老惯匪激战正酣,两两僵持。
山贼的几个头领,亦是在与几位武功最高的侠客为战。
一众江湖人里。
其中有从登封万佛宝刹赶来为师叔祖圆通送经的戒律院弟子,亦有丰宁寺本寺僧众。
同样是和尚,戒律院弟子各个悍勇无畏,丰宁寺本寺僧众虽说喊的义愤填膺,但却各个躲在戒律院弟子身后。
山贼惯匪前冲而来,十五个戒律院弟子为首的那个道了一声“棍阵!”,随之十五条包铁棍齐齐一派,迎着山贼冲杀而去。
山贼惯匪,那个不是杀人如麻,和尚自然不会心慈手软,杀人亦是降魔,铁棍击顶捶胸,一个个山贼惯匪立毙杖下。
除去这些和尚。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江湖人,有远道而来的,有周遭附近门派的,水平亦是参差不齐。
初出江湖心高气傲的他们,即便有的修为比山贼土匪高一些,但战斗经验比这些杀人杀一辈子的山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些江湖人,若是周璇玑在场,便会直呼这些人简直和《哥布林杀手》里面那些被哥布林杀光的新手冒险者一模一样。
被砍伤便心里破防,反手被一刀砍死。
随行的师妹被杀,当师兄的直接没了理智没了章法,叫骂着就往前冲,被一刀将头颅劈成两半毙命。
眼见周遭一个个的在死人,还在对战的竟然也不管和自己对打的山贼,扭头就想跑,却挨了背后一刀,饮恨当场。
如此,江湖人不敌这些山贼惯匪,十几个万佛宝刹戒律院的棍僧面对越来越多的惯匪袭来,也是越发的吃力。
十五个,此时死的只剩下了七个。
而在前方,正在与山贼头领对打的武艺较高的侠客,也是不轻松。
被林老爷虐打泄愤的浑身是伤的山贼四头领在后方养伤,出来应敌的是大头领二头领三头领。
只见,使长枪的三头领正与一名手使双刀的,衣着有异中原的卷曲长发的西域青年激战正酣。
三头领似是服用了甚么药物,双眼通红一片,整张脸青筋暴露,直打的那西域青年愈发的难以招架。
另一边,情况更糟。
使大斧的山贼二头领亦是服了药,手中一把厚重大斧,追着一名手持直刃唐刀的女子,劈砍不断。
那巨斧,锅盖一般大,那唐刀,两指宽,这女子想取胜,只能靠身法灵敏。
但眼下这服了药的山贼二头领的身法却比那女子还敏捷,直追杀的那女子上蹿下跳的,一路且战且退。
至于大头领处,情况最糟。
纯阳弟子们,大多数是三流下和三流中的修为,先前在船上打普通土匪是虐菜。
眼下对上老匪,打的尤其吃力。
先前打普通山贼轻松写意的带队道姑,其人二流下游水平,眼下对上二流中游的山贼大头领,已经是完全敌不过了。
两者对招前后几十招,道姑越打身上负伤越多,状态也是越差。
待打到内力耗干,最后一招刺出,手中剑被山贼头领挥刀打飞,另一只手直接攥住了那道姑的脖颈。
只手用力一攥,其人登时毙命。
一众纯阳宫的年轻男女们,悲愤直叫“师姑”,纷纷要上来和大头领拼命。
这时。
猝然间。
一柄剑鞘带着破空之声,骤然飞来,一鞘砸向山贼大头领,大头领赶忙挥刀抵挡,登时发出叮当清脆声响。
“各位小道长,专心应敌保持理智,切勿冲上来送死!”
“我乃皇城司寅卯组干员组长周萱!这悍匪由我来应付!”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一旁房檐上,高高的站着一名女子,紧接着,却见那女子翻身而下,直奔那山贼头领而来。
那山贼头领一挥手中厚背砍刀,哼哼一声,不屑道
“皇城司?”
“老探子养老的那个皇城司?”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怎的入了这么个养老衙门?”
“这种衙门说出来,这不是招人笑话吗?”
山贼头领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有风吹过。
下一刻,就觉着自己的脚趾钻心的疼!
低头一看,只见一根铲型箭一箭射在了自己靴子之上,切下来了自己两根脚趾!
一时间,他暴怒又是剧痛,恍惚间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持弓躲在阁楼里,身形一晃。
来不及吃痛,周璇玑已经冲上来了。
又是猝不及防之间,重剑狠狠砸在了面门之上,顿时砸的他直接躺倒在地,牙都被砸的飞出了一颗!
周璇玑死咬不放,他又是只能赶快起身。
山贼大头领,此时的境况堪称糟糕透顶。
口腔里哗哗的流血,被切下的脚趾亦是呲呲的冒血,疼痛无比。
既要和周璇玑在明面上插招换式的打,又要随时防备阁楼上持弓少年的冷箭偷袭。
几十招打下来,身上剑伤六处,肉里插着羽箭三根。
二流中游的他,此时在周璇玑的凌厉攻势下,越打越吃亏。
于山贼大头领而言。
若说吃亏是福。
那么此刻的他,福如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