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官道旁的枯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林仇握着鱼肠匕首的指节微微发白,匕首柄上镶嵌的蓝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仿佛能吸走周遭的温度。夏妍的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背上,那抹温热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缓。

"这匕首上的地图......"夏妍的声音轻得像飘在夜风里的柳絮,"苗疆圣山终年瘴气弥漫,我们当真要闯?"

林仇转头望向她,少女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更衬得那双眸子黑得发亮。他忽然想起三个时辰前在灵枢池中,她咬着下唇忍痛的模样,喉结动了动:"当年灭你夏家的凶手,与血衣卫勾结外邦的证据,或许就藏在圣山深处。"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的夜空。夏妍下意识握紧腰间短刀,刀鞘上暗纹流转如活物,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她垂眸看着地面斑驳的树影,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林少侠可曾想过,若真相背后牵扯的势力远超我们想象......"

"那又如何?"林仇突然打断她,黑刀重重磕在青石上,溅起几点火星,"江湖人讲的是快意恩仇。夏姑娘当日与血衣卫拼杀时,可曾想过这些?"

夏妍猛地抬头,正撞进他灼灼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淬了火的剑,又似九转灵枢池中的温泉水,烫得她心头一颤。夜风卷起她鬓边碎发,发梢扫过林仇的手背,带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白日里在山洞中沾染的花香。

"林少侠说得对。"她忽然展颜一笑,眸中寒霜尽褪,"倒是我着想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新生的灵纹,那些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微光,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游动。

林仇望着她嘴角的笑意,忽然觉得喉头发紧。他别过头去,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剪影,山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像头蛰伏的巨兽。"明日便启程去苗疆。"他的声音比夜色更沉,"此刻当务之急,是寻个完全可靠的大夫。"

话音未落,官道尽头忽然传来马蹄声。林仇刀横在身前,却见来人是个背着药箱的老者,蓑衣上还沾着夜露。老者勒住缰绳,马匹喷着白气停在五步外:"老夫观二位面色,可是中了苗疆化功散的余毒?"

夏妍瞳孔微缩,软剑嗡鸣着弹出三寸。老者却从怀中掏出个瓷瓶,倒出两粒朱红色药丸:"老夫在老远外便闻见这化功散的气味,特来相告——若不及时驱毒,三日后经脉尽断。"

林仇接过药丸时,指尖触到老者掌心厚茧。那茧子分布的位置,分明是长期握某种特殊兵器的痕迹。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声色:"前辈如何知晓化功散之事?"

老者捋着花白胡须轻笑,笑声惊起林间宿鸟:"老夫年轻时曾在苗疆采药,与拜月教打过交道。"他忽然压低声音,"二位若真要去圣山,不妨去城西二十里的黑水镇,找间挂着青幡的医馆。"

马蹄声渐远,夏妍盯着药丸犹豫片刻,忽然一仰头吞了下去。林仇想要阻拦已来不及,只觉掌心发烫——她竟把另一粒药丸塞进他手里。

"林少侠信不过我?"她挑眉时,眸中似有星子闪烁。

林仇望着她倔强的模样,忽然想起灵枢池中她忍痛强撑的背影。他仰头吞下药丸,喉结滚动间,自言自语道:"若你有个万一,我如何向九公主交代?"

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夏妍耳尖泛红,低头踢开脚边的石子:"公主许的三件事,少侠可想好了?"

"第一件事。"林仇突然正色道,"待查明真相,我要你平安无事。"

夜色忽然变得粘稠。夏妍感觉心跳快得要命,仿佛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慌忙转身,软剑在青石上划出火星:"该赶路了。"

五更天时,黑水镇笼罩在薄雾中。青幡医馆的门楣上积着厚厚的灰,林仇抬手叩门,指节刚触到门板便觉异样——木门竟是精钢所铸,只是外头糊了层桑皮纸。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惊破死寂。开门的是个独眼老者,左眼戴着个黑曜石眼罩,右眼却亮得骇人。他扫过二人腰间兵器,忽然咧嘴一笑:"可是为化功散而来?"

医馆内药香扑鼻,却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夏妍指尖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打量四周。药柜上摆着些奇形怪状的骨器,墙上挂着幅人体经络图,某处穴位用朱砂圈了起来。

"老夫这里有三不医。"独眼老者转身时,腰间铜铃轻响,"官府中人、拜月教徒、身负血仇者。"他忽然回头,独眼中精光暴涨,"二位属于哪一种?"

林仇正要开口,夏妍突然抢道:"我们是九公主的门客。"她指尖抚过腰间鱼肠匕首,匕首上的宝石在昏暗的室内泛着幽光,"前辈可识得此物?"

老者瞳孔微缩,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夏妍手腕。林仇剑鞘重重顿地,却见老者指尖搭在少女脉门上,面色渐渐凝重:"灵枢之力?你们去过九转灵枢池?"

窗外传来鸡鸣,晨光穿透薄雾。老者松开手时,夏妍腕间已多了个紫黑色指印。"化功散之毒已入经脉。"他转身从药柜深处取出个玉盒,"需用七步断肠草以毒攻毒,只是......"

话音未落,医馆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林仇剑横在身前,却见十余名黑衣人破窗而入,手中弯刀泛着蓝光。夏妍软剑抖出七朵剑花,剑锋扫过之处,黑衣人颈间血线迸现。

"拜月教的狗倒是来得快。"独眼老者冷笑,袖中飞出数枚银针。林仇挥剑格开暗器,却见老者突然扯开墙上经络图,露出个暗格。他伸手进去一抓,竟掏出柄造型奇特的火铳。

火铳轰鸣声中,黑衣人纷纷倒地。夏妍趁机挑飞为首者面巾,露出张布满刺青的脸。"是拜月教血月堂的人。"她剑尖指着尸体心口,"这些刺青图案,与当年灭门夜凶手袖口的纹样......"

话音戛然而止。林仇突然揽住她急退,原先站立之处已被毒箭射成筛子。独眼老者吹熄手中火折子,医馆顿时陷入黑暗:"从后门走,后山有条小路通苗疆。"

晨雾被火光映得血红。林仇背着受伤的夏妍冲出医馆时,听见身后传来老者的大笑:"告诉九公主,苗疆圣山的秘密,藏在......"

破空声骤起。林仇旋身挥剑,斩落三枚透骨钉。夏妍伏在他背上,温热的血渗进他衣衫:"放我下来,我能走......"

"闭嘴。"林仇咬开瓷瓶,将最后几粒解毒丸倒进她嘴里,"你若有事,我如何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背着少女跃入林间,身后医馆已燃起熊熊大火。

山路崎岖,夏妍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听见他沉稳的心跳。晨露沾湿她鬓发,带着草木清香。她忽然想起灵枢池中,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比九转灵枢的温泉水更烫人。

"林少侠......"她声音轻得像叹息,"若真找到证据,你当如何?"

林仇脚步微滞,剑鞘磕在山石上迸出火星:"血债血偿。"

日头渐高时,二人来到一处断崖。崖下白雾弥漫,隐约可见青石栈道蜿蜒而下。夏妍挣扎着下地,却见林仇忽然按住她肩头:"别动。"

他指尖凝着真气,在她几处大穴上轻轻一点。夏妍只觉丹田处涌起暖流,原本滞涩的经脉竟畅通无阻。"这是灵枢池的余韵。"林仇收回手时,耳尖微红,"能暂时压制毒性。"

栈道湿滑,夏妍扶着岩壁前行。忽然有冰凉的东西缠上脚踝,她低头看去,竟是条通体碧绿的毒蛇。林仇剑光闪过,蛇身断成两截,蛇头却仍死死咬住她靴筒。

"是七步青。"夏妍拔出匕首挑开蛇头,指尖已泛起青紫,"传说此蛇毒性发作只需七步......"

话音未落,林仇突然俯身将她抱起。他大步流星走在栈道上,每一步都震得山石簌簌落灰:"那我便抱着你走完这七步。"

山风呼啸,夏妍靠在他怀里,能听见彼此剧烈的心跳。她忽然希望这栈道永远走不到尽头,又盼着快些寻到解药。矛盾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像苗疆的瘴气般让人窒息。

暮色四合时,栈道尽头出现座竹楼。楼前坐着个白发老妪,正在捣药。林仇刚要开口,老妪突然抬头,浑浊的眼中精光暴涨:"灵枢池的气息......你们竟能活着出来?"

她扔过个小瓶,林仇接住时闻到刺鼻的药味。"七步青的解药。"老妪用捣药杵指着夏妍,"但化功散的毒,需用圣山深处的九叶解毒草做引。"

夏妍服下解药,指尖青紫渐渐褪去。她望着远处被瘴气笼罩的圣山,山影在暮色中宛如巨兽匍匐。"前辈可知解毒草所在?"

老妪忽然冷笑:"知道又如何?圣山深处有拜月教总坛,教中高手如云,还有......"她声音突然压低,"还有前朝皇室留下的机关兽。"

林仇剑眉紧蹙,望向圣山方向。山腰间隐约可见火光闪动,像是有人把守。他忽然解下外袍铺在青石上,朝夏妍伸手:"夜露重,先歇着。"

月光洒在竹楼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夏妍靠着竹柱,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眼眶发酸。这一路生死与共,那些未曾言说的情愫,像山间的溪流,不知不觉已汇成江河。

"林少侠......"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若真找到解毒草,你......"

林仇转身时,带起一阵夜风。他解下腰间酒囊递给她,囊上还残留着体温:"喝口酒,驱驱寒。"

酒液入喉辛辣,烧得夏妍心头滚烫。她仰头望着星空,忽然说:"等查明真相,我想去江南看看。"

"江南?"林仇在她身侧坐下,剑横在膝头,"听说那里有片桃林,春天开花时像云霞。"

夏妍转头看他,眸中映着星光:"林少侠可愿同行?"

夜风忽然静下来。林仇望着她眼中的自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伸手替她理开鬓边碎发,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好。"

远处传来夜枭啼叫,圣山的轮廓在月光下愈发清晰。夏妍握住他放在膝头的手,十指相扣处传来彼此的心跳。这一刻,无需言语,那些未竟的誓言,都化作了交缠的掌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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