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个酷热异常的傍晚，何年从村头同班同学租的屋子走出来。回到家，看到卖药的人站在门口，妈妈像个怕生的小孩子躲在外婆身后，又被女销售摸着头，她看着妈妈说真乖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家庭真的和别人不一样。首先，自己没有爸爸；其次，妈妈不会说话。

今天，很多同校同村的同班同学到赵颖家玩。玩闹着，突然有人自豪又带着优越感地说：他知道一个秘密，是父母告诉他的，说我们班上有人的妈妈是聋哑人。

“什么是聋哑人……”有人问。

“就是残疾人啊。”

何年一听，有些不悦，也有些着急，连忙解释。一开始，大家还是好奇的，还尝试着去学习手语。不过有些人觉得风头被何年抢了，开始捣乱。

何年气不过，跟他们推搡起来。

带头的最后推了何年一下便跑开了，还招呼大家不要和残疾仔何年玩，说会传染。

一下子，人像墨水滴在碗中一样，一下子散开了。

何年看着这些同学，茫然失措，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沉默的何年没有理会妈妈见他回家后眼中欣喜的目光。也许是有外人在，他没有和往常一样打着手语回应。

他低头进门，对似跟屁虫一样走在身后的母亲，心里莫名有了疏远的想法。

心想：从明天开始尝试拒绝和妈妈一起出门……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也要恳请外婆去开，他不想让妈妈出现在班里同学面前。虽然上下学妈妈可能已经被同学见过了，但他还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漂亮得让人羡慕的妈妈是个残疾人。

吃晚饭时，何年看着‘坏人变老’的外婆，犹犹豫豫说道：“外婆，我……我想自己走路去学校，赵颖她们都自己去了。”说完，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

忐忑不安又心虚的何年看向开开心心给自己夹肉的妈妈，打了个“够了，谢谢”的手语。

饭桌上只剩下外婆筷子碰撞碗筷的声音。

何年很害怕外婆反问他为什么，问“是不是嫌弃用手语交流的妈妈很奇怪、不会说话的妈妈让你丢人了”之类的问题。

他无法回答这样羞愧的问题。

等待外婆回应的时间，何年只感到度秒如年。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再提出这个要求。

“嗯，行吧。”

外婆的声音如同钟乳石水滴在黑暗洞穴的水底，那么清澈……何年长长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重新拿起筷子时，一只冰凉柔柔的小手贴上他的额头擦拭着。何年疑惑又不安地看向妈妈。

这时，何汐子看到儿子眼里的疑惑，赶忙打着手语解释：“你额头刚刚出了汗，我帮你擦擦。”

这时，何年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默不作声夹起碗中的肉，心情又跌进了谷底。

……

第二天，何年起了个大早，他想避开妈妈，以免尴尬。

没想到，刚洗漱完，何汐子就开心地招呼他过来吃早餐。

何年赶紧吃完，趁何汐子还没吃完，快步走到客厅。

何汐子露出困惑的表情，也赶忙跟在儿子后面。

何年停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和妈妈解释。

直到外婆拉住妈妈，打起手语：“忘记昨天晚上和你说的了？小年要自己学会去上学。”

何汐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看着何年，伤心地比划画手语：“为什么不要妈妈送你去学校了？”

何年解释：“和同学约好一起去，她们都没带家长。”

“可是，也有带妈妈的呀，小年去和带妈妈的同学一起上学。”

“不是这样的……”

何年正慌忙解释时，外婆何真直接拉起何汐子，对着何年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去上学。

何年做出再见的手势，又和外婆说了一声，便逃一样出了门。

何年一路心情低迷几位同学的吵闹都与他无关，他没勇气告诉妈妈实话，装作妈妈知道。

……

何年摊开课本，今天的早读课文是《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在班长的领读下，大家一起朗读：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响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 ，

你是，鲜妍百花的冠冕 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读完，何年只觉得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