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玫瑰依然在月华之中蔓延，却是在即将接触到无形之子的时候，被一道似有若无的灰雾轻松阻隔开来。

一名黑衣人静静地站在迷雾之中，与琼对立遥望。

哪怕有魔力增强视力，琼也看不清那黑衣人的相貌。

不过，黑衣人身上的齿轮沙漏图案——跟「时蚀之庭」旗帜上的徽标一模一样——却俨然揭示出了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你……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带有如同齿轮转动的摩擦，呕哑嘲哳的难听至极。

他的身上同样有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却与遗迹中的神像和蟾蜍虚影不同，比起他们，琼感觉到的更多的是一种……

亲切。

“这下麻烦了。”

黑衣人叹了口气，“历史进程出现严重错位，难道我只能又……”

灰雾将无形之子包裹，一直在尝试冲破琼的月华屏障，却只能浅浅地荡漾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

他啧了一声，“‘■’当年有这么强吗……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和被污染的病患一样，在说出名词的时候，黑衣人的言语化作蜂鸣，琼无法从中提取出任何有用信息。

“你就是……‘愚者’？”

黑衣人似乎对这个名讳感到了一丝厌烦，他深吸一口气，“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琼的蓝金色眸子盯着愚者，嘴角挂笑，“我能感觉的出来，你很强。真要打起来，也会是两败俱伤。愚者，你也不想被我变成没有形体的透明人吧？”

他把无形之子的话语，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无形之子的真正主人。

可谓是嘲讽拉满。

“我对你的了解比你对你的了解还多。”

愚者缓缓摇头，“所以我没兴趣和你做交易。”

“不，你有。”

琼轻笑一声，“你刚刚提到了‘历史进程’这个词汇，对吧？”

时蚀之庭的齿轮沙漏图案，无论是齿轮还是沙漏，都在文学意义上象征着时间。

通过无形之子的话语，以及“皇”，“愚”这些汉字可知，无形之子乃至其背后之人与姐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获许是姐姐曾经的故友，亦或者……他们也来自那个神秘的未知的“华夏”。

自己是十二年前遇见姐姐的，而姐姐直到十年前死，年龄也才21岁。

正常推算，愚者相关势力是姐姐的旧友的概率更大。

但是，偏偏愚者提到了“历史修正”和“我比你更了解你”这句话。

那么，是否可以假设，愚者来自未来呢？

对于这个命题，要如何才能证伪呢？

琼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又如何？”

“古籍曾有记载，说这个世界上存在几种与我的水仙魔法同样特殊的‘法则魔法’。‘时间’恰好就是其中一种。”

琼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来自未来的某个强者吧？而且还跟我关系匪浅，不仅知道我和姐姐的事，甚至连遗迹、污染都是你的手笔。”

愚者融于迷雾，却又凌驾于迷雾。

他就仿佛迷雾之上真正的主宰，以神明之姿，俯瞰万物。

愚者的语气平淡、轻蔑，“继续。”

琼并不在意愚者对他的轻视，他将锁骨处的水仙花印记大大方方地展示给愚者看，“姐姐曾经教我，如果有一天碰到一个自以为万事万物都在掌握之中的人，他想操控你的一切，那么在与之谈判的赌桌上，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琼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来一把匕首，看也不看地，直接刺向印记！

“掀桌。”

与普通血液不同的蓝黑色血液如同烟花爆炸，琼的身形恍惚，却仅仅只是移动了一下腿就直接站定。

无形之子的丝带触须开始痉挛，下水道中那无数菌丝也在瞬间拔高，像是见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似的，惊恐之意充盈空间。

琼微笑着欣赏着这一幕。

如他所料，印记的躁动，和这些诡异的生物，脱不开联系。

仅此一件，就足以证明自己的猜测：愚者，甚至姐姐，均来自未来。

因为只有这样，姐姐口中的“华夏”和“汉字”才能得到逻辑链上的解释。

“……”

愚者看着他，感受着自己锁骨处传来的阵痛，沉默许久，然后幽幽地叹息一声，“明明只是个■□■□，想不到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当真是……命运无常啊。”

他望向黑雾深处，嘴唇翕动，“或许……当年我的决定，真的极其正确。你终将成为我的上位，替我完成那宏伟的夙愿。”

“别搁那伤春悲秋地树立悲情人设了，我还没说完呢。”

琼勾了勾手，一份由水流形成的契约书漂浮在半空，“有兴趣和我做交易了吗，愚·者·大·人？”

“愿闻其详。”

愚者抬手，用灰雾在身下凝聚出来一张椅子，坐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正确的历史进程，应该是我和无形之子签订契约，让他监视我。对吧？”

琼伸出右手食指，“所以我和你的交易，第一个就是：你洗掉我和斯塔西娅有关你的这段记忆，并且同意无形之子的契约，但是，”

琼话锋一转，“我需要无形之子彻底为我所用。主仆契约我都不想要，我需要的是……我死它死，它死我不死的单方面强制灵魂契约。”

「不是哥们儿？你这也太强盗了吧！」

无形之子小眼睛一瞪，想要张牙舞爪地挥舞一下丝带，可惜动不了。

“可以。”

愚者点了点头，“他只是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全部送给你也无妨。”

两人都没有理会无形之子尖叫的抗议。

琼伸出右手中指，“第二个交易内容就更加简单了。你既然说你对我极其了解，想来那99个任务你也应该略知一二。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后面79个任务中的任意20个任务。”

“条件。”

“如果下次我一不小心又更改了历史，你再次出现，将记忆还给我的同时，让我第二次帮你修正历史。”

琼微笑，“很公平的交易，对不对？”

愚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片刻，“以你的性格，不会相信我当面传输给你的记忆。所以这个不行。”

琼皱了皱眉，“那……”

“简单修改一下吧。”

愚者伸手，操控着灰雾在琼的契约书上更改了几笔，“我只更改你的记忆，随后给斯塔西娅加上一份灵魂烙印。在你的记忆中，你会记得斯塔西娅被无形之子攻击受伤，导致承受了轻度污染。每当斯塔西娅想要告诉你有关我的事情的时候，她就会与那些病患一样，发出蜂鸣声作为替代。直到你再度见到我，斯塔西娅会亲口告诉你一切。”

“……我们的交易，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

琼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不想让斯塔西娅受到任何伤害。

“那你可以选择取消这次交易。”

愚者的声音平淡，“然后我们打一架，两败俱伤后，我让无形之子杀死斯塔西娅，你亲眼看着挚友死去，下城沦陷，最后陷入深深地自责，却连自杀都做不到。”

攻守之势异也。

琼从不在谈判中让自己被动。

愚者也一样。

两人的心态、语气、甚至思维方式，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致的。

他们都想在这份交易中隐晦地下套，让自己比对方收获更多的好处。

“这样吧，综合你我的……”

琼和愚者同时开口。

琼微微一笑，选择了让步，“尊老爱幼。您请。”

愚者轻笑一声，“这样，我们综合一下彼此的诉求，重新拟一份。”

“可以。”

“首先是无形之子的归属。你获得她的绝对控制权。你俩基本相互独立，但是你若是死亡，无形之子也会跟着你死亡。之后我会清除你和斯塔西娅的记忆，但是为了让你记得我，我会给你增添我的印记。每完成一个任务，你就会想起一点碎片信息，12个任务之后，你会完全想起我。”

愚者轻描淡写地将契约书写好，看向琼，“目前来说，有什么问题吗？”

琼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我承认，在这一点上，你比我要逻辑更清楚些。”

愚者陷入了一阵兀长的沉默。

随后，他轻叹一声，却是继续将交易的内容说了下去，“之后我会告知你剩下99个任务中随机挑选出来的12个任务。这12个任务，我用我的一切跟你担保，它绝对是你姐姐给你留下的任务之一。”

琼隐隐听到，愚者似乎笑了笑。

“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修正2次历史进程，加上1次死亡。能做到吗？”

“死？”

琼挑了挑眉，“你不是很了解我吗？你难道不知道死对我来说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吗？”

“……不，你错了。你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想活。”

琼似乎感受到愚者黑衣之下的深邃眸子的注视。

那种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冷漠的注视，充满沧桑和悲凉。

“所以，这份契约，你……答应吗？”

琼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答应——但是，我需要附加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