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易钰连自我介绍都没来个,就和她聊了一个时辰的何为礼教、皇家规矩该如何遵守。
听的二皇女眼睛变成蚊香圈,就差脑袋磕在桌上了,见易钰再度喝了口茶准备润润嗓子继续说教,连忙伸手。
“嗯?”
易钰微微蹙眉。
那属于少女的嫩白小手刚好遮住杯口,阻止了她饮茶的行为,这突然的动作,险些让她吻在赵芝兰手背上。
太过唐突,实在是不守礼法。
刚要开口指责,却见少女正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姐姐知我身份,芝兰便不做介绍,这缉妖司上下,我只听闻过卫公子…啊,论辈分,我该称他一声叔叔才是。
皇城内有此处办事处,芝兰也是方才得知,妖鬼魔障…芝兰也仅在说书人和戏曲儿听过。”
见易钰没立即说自己的不是,顿觉有戏的赵芝兰心下一喜,脸上仍是那可怜表情,即使做作明显,也胜在效果十足。易钰没有打断她,面色平淡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姐姐现在若是得空,不妨和芝兰聊聊那些?至于礼教,芝兰实在没那兴致再学了,夫子、嬷嬷还有教化司的大人,早将妹妹折腾不轻,实在不想再听那些繁琐无聊的规矩了。”
身段放低对于这位皇女而言算不得什么,反正四下无人,叫一声姐姐纯是年龄上的尊重,她也不觉得,喊眼前这位漂亮姑娘一声姐姐自己会吃亏,便眼巴巴地看着易钰。
“殿下可先将手移开?”
“啊,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还请见谅…”
有些悻悻地收回手,赵芝兰乖巧地坐正,静待易钰喝茶润嗓。
【不得不说,这美人姿态,确实罕见。无论是说教还是喝茶,都是赏心悦目,与青楼女子相比,少了许多媚态,多了些许清高,大抵是雪莲与桃红的差别吧…】
作为女扮男装去风月之地,巧遇皇亲被抓个正着的名人。年纪轻轻的二皇女,品美人算颇有心得。
在她看来,眼前这位司长,宫中妃嫔难相比,唯有冯贵妃可媲美,而青楼众女中只有花魁能与之争一争姿色。
【若是我这想法说出来,怕又是得关禁闭,不,要挨板子了。】
侮辱官员的罪名就算是皇女也难逃一罚,好端端地把人家和青楼头牌做比较,实在是不得当。
心中给自己掌嘴,脸上还是那副恳求的姿态,待易钰将茶杯放下低眸看着那茶杯,似在思索,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是成了。
刚有这般想法,便听见易钰带着无奈与惋惜地低喃:
“可怜夜半虚前席…”
【这话的意思是?】
她一怔,觉着是句诗,但易钰没能说完。女子只抬眼,重看向她,有了自她进入这书房以来脸上的第一抹笑。
“既如此,那便和殿下聊聊这神鬼之事吧。”
“好!”
如今皇帝已是不惑之年,以古代的标准,其实算能自称老夫的年纪。这世界有妖魔鬼怪等存在,人的寿元虽比易钰认知的古代普遍长上不少,但长生以及皇权对这世界的人们的诱惑,不比她认知中的人要弱。
她知道赵严哲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信他是位明君,可谁能确保皇帝一直英明呢?
她也不认为那些皇子皇女会老实。
为报圣上恩典斩妖除魔,不如说是为求一隅安宁,不见百姓颠簸流离。既然二皇女愿意跳出皇权桎梏,那她不介意稍稍为她满足好奇。
不求引导她脱离皇家争端,只求未来夺嫡之事上演时,能少些许残酷之事。
【希望,我最坏的猜测莫要成真,陛下啊…】
她心中升起一抹担忧。
就在和赵芝兰说教的这一时辰内,她心里已将近日诸多事项捋了一遍,而赵芝兰想听她说说捉妖驱鬼之事的请求,则让她有了更深一层的顾虑。
但她不敢在自己偶然得到的猜测上深思,只放宽心思,以免影响对陛下的忠诚。
【只需多加注意即可。】
如此想着,易钰随意选了件自己职业生涯中的经历,糅合档案的记录,如若讲故事一般,做起了一不算合格的说书人。
当然在开始之前,二皇女终于知道了这位女子的名字。
易钰。
确实是那失踪的小国公爷的情人,算未婚妻。只是卫因似乎更像传言中的那般,身死的可能性要远大于失踪。
但这不是皇女要考虑的事情,她只要着,要是有人想欺负这好说话还愿意给她讲故事的好姐姐,她会选择挺身出面。
【如此良人,卫叔叔你要是不能活着回来陪她,岂不是可惜了?我虽是女子,可汝妻子也不是不能养,哼哼…公主养女面首很正常吧,最多被父皇揍一顿。】
不清楚自己已被皇女挂念上的易钰,送走听够故事心满意足,还想下次再来叨扰的赵芝兰,甚感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自己的顾虑之事。
她发出了一声叹息。
数日奔波,虽中途休息不少,但实际上她从未有放松过,心底一直在顾虑良多。
今日和闫玉竹见面,算是将情绪宣泄一番。
又跟二皇女谈所谓妖魔鬼怪,想到些许危险的可能,心神上的疲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即使喝了数杯茶水,也难以振作精神。
哒…
“唔?”
水滴落的声响。
哒哒——
不只是滴水声。
混杂脚步声响,动静很轻,也不妨碍得出鞋子主人没什么重量的结论。
已经很累了,这点小事,就无需过多在意,缉妖司的阵法和门卫足以退散邪祟。
就此睡去。
……
“大人,大人!救命,救命啊!”
寂静的街道上,传来女人求救的哭嚎和猛烈的敲门声。
这是离皇城约有三十里远的乡镇,因处于京畿地区,即使是乡镇也不乏殷实富裕人家,治安亦然良好。
一有人哭喊求救,府衙的大门便被推开,还未睡去的差役就要迅速奔向哭嚎的女人。
然——
迎接差役们,却是让早该习惯糟糕场面的他们都大惊失色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
差役发出了惨叫,因为他们没能再听见女人的哭嚎,只得见府衙大门上悬挂之物。
那是一具湿透的少女尸身。
白布末端勒进她那细嫩的脖颈,可见青紫淤痕如毒蛇盘踞于上。
脚尖离地三寸,过于小巧的描金绣花鞋被强硬地扣在那双惨白的小脚上,污浊的水珠混杂着血液,自嫁衣裙摆下那尚还残留胭脂痕的半截小腿缓缓淌下,顺着脚背,汇聚到足尖,在青石砖上发出嘀嗒脆响。
夜风吹拂,轻盈的身躯如若风铃摆动,这就是那敲门声的由来,失去了门板的阻隔,晃动便大了些。
遮住她面容的红盖头,随之掀起落下。
少女的双目,瞳仁已然扩散无光,却还死死盯着前方。
满载惨死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