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捋着胡子,看着得胜归来的卫因爽朗大笑。
“不愧为吾儿!杀了妖狐那厮,算是得以青史留名。”
“幸不辱命。”
卫因抱拳,面色如常。
于他而言,妖狐也好,鬼王也罢,都只是死于他手下的众多魑魅魍魉中的一员,虽受了不轻的伤,但不足为虑。
他可不怕那些怪物。
只是,养父接下来的话让他心生惧意。
“你也不小了,何时成家,此番养伤,就别想搪塞老夫,该静下心寻亲事,官家可已经恩准了此事。”
“这…”
“若再推脱,呵…
老夫听闻,陛下那二皇女,性情跳脱,无人敢向圣上启奏联姻,要是老夫点名和圣上结这个亲,他必是要给老夫几分薄面。
我护国公府与皇室联姻可谓门当户对,还能为官家解决个闹腾的烫手山芋,因哥儿,你说,这是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儿啊?”
送到皇家做驸马?
还是和那素来以刁蛮著称的,和自己差了有个十来岁,就比外甥女闫玉竹大些的丫头?
卫因当即就说出了自己在江南有位心仪的未婚妻,万不敢和老爷子拉扯。
骤起的回忆结束,眼前的景象凝实。
说易钰此刻眼中的色彩是漠然,不如说那是呆滞。
她认识的皇室成员不多,几位皇子皇女,算都囊括在列。
当今陛下年长她七岁,素日以兄弟相处,真要算来,这些皇子皇女可以喊她一声叔叔。
不愿和皇室结亲也因为这层关系,要是真成了,兄弟就成了岳父,那她面见皇帝,就会有种说不来的感觉。
再是赵芝兰这丫头,确实过分跳脱,与寻常女子极为不同,不缺皇室威严,太过随意放荡,在易钰印象中,与闫玉竹称得上性子相反的存在。
她怎么来缉妖司了?
还有,她要盘王八壳盘多久?!
“阁下可是,二皇女殿下?”
别的不说,赵芝兰和她父亲一样,没有皇室架子的时候,进哪儿都和进自己家似的随意的很。到了她这书房,完全没有半点恭敬,就直接来扒拉她卜算的道具。
她盘了那乌龟壳有个十来年了,要是让这妮子拿走,易钰自觉会心疼上许久。毕竟皇帝也馋她这壳子,每回只要得闲到她这办事处来,都会捏着这乌龟壳当文玩核桃一样摩挲,就差金口玉言直接抢了。
【莫不是那匹夫专门派自己女儿过来顺自己称义上的叔叔的遗产的?这不合适吧,您好歹也是九五至尊,开个口不就成了…】
易钰暗自腹诽,赵芝兰听她认出自己,放下龟甲摸了摸下巴。
“奇也怪哉,咋得一个个都能认出我?”
小女子的姿态尽显,碧玉年华说白就是年芳十六,稚气未脱,却是少女最为娇嫩鲜活的年纪,一颦一笑都带着名为活力的魅力。
许是见到了自己期望中外甥女该有的模样,易钰微微叹了声气。
【若是小竹子身子没那般孱弱,也定会如她这般烂漫活泼吧。】
对小孩子是要宽容些的。
易钰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
“谁人不知京城三害之首的殿下呢。”
“啊?”
赵芝兰一愣,她头回听见这个名词,下意识看向侍从,却见侍从已然满头大汗,便将视线落在易钰身上。
“细细说来?”
“您不知道?呵,镇北王家只咬男子下身的狗,典狱司里只在人脑袋上落雪的鸽子,以及四处游荡,入风月之地若入寝宫的殿下,算是京城百姓人人皆知的‘典故’了。”
少女的面庞逐渐染上绯红,最终整张脸成了比熟柿子还透亮的红色。
“这这这…”
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殿下光临我司,可是想为自己的丰功伟绩再添上一笔?俗话说,恶名亦名,流芳只能百世,遗臭却能万年,殿下当然称不上遗臭,不过坐稳了京城三害之首的位子…”
易钰啧啧出声,看着捂脸的赵芝兰笑道,“日后史书上定会多几笔关于殿下的趣谈,在下也颇有兴致沾一沾殿下的光彩,先谢过殿下恩典了。”
说罢,她便起身,作势就要向赵芝兰作揖道谢。
一位相貌不俗,至少在赵芝兰的眼中,算作是同龄人里的绝色佳人,远观就觉着是一本正经的清冷文官,定和其他那些大人一般行事一板一眼。
她才有了上前戏弄的心思,结果谁晓得冰山美人嘴不饶人,一开口就让她脸上臊得慌,顿时知错告饶。
“好姐姐,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明天早朝又有御史参我一本罚我禁闭了。”
若说赵芝兰是皇女,那她这性子和表现,着实是皇室成员中的清流,有哪位皇室成员会对这一看不出官职,与自己貌似年龄相仿之人来一句“好姐姐”的?
本就对这丫头心怀“畏惧”的易钰,哪敢与她这般亲密接触,在她作势要挽住自己手时,便起身拉开距离。
赵芝兰只觉一阵微风没由得带起,发丝微微擦过自己的指尖,便见到这神色始终平淡的女子在那稍稍分散开的青丝之间,更添风韵的面庞。
不由微怔,意识到自己举止失礼,连忙收回手。
“是我僭越了,啊哈哈…”
“皇女殿下来下官这小小缉妖司,究竟所为何事?不妨明说,缉妖司虽为六部百司之内,但不涉及朝政,直属官家,莫非,是圣人有要紧之事,烦劳殿下出面传达?既然如此,岚,何不速速备茶。”
行事古板,全然不若寻常女子,着实引起了赵芝兰的好奇。
既能任司长之职,应当早就涉足官场,她该早早知晓才是,怎得如今才听闻。缉妖司又不是藏娇的金屋,她父皇也绝无那类心思,卫公子又…
等等,三十有五至今未婚,莫非就是在等这女子长大?
【童养媳?】
不知怎么的,深受话本荼毒的赵芝兰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她明白若说出来,她们就是要明天早朝见了。
太过失礼。
“不为别的,只四下无聊,想在城中玩耍一番,偶见此等奇僻小院就存了看看的心思。谁知这是缉妖司,还有位您这般漂亮的神仙姐姐,就…”
“满嘴不正经,唉…殿下,请坐。”
知道和这厮说什么礼数是不成的,想把小孩子打发走,可不是件容易事,但易钰知道,只要扫了兴,那就能将人给赶走。
也正好能履行叔叔的责任。
于是她索性系上因闫玉竹而披散的长发,端坐沏茶,准备和这小姑娘好好聊聊此类小孩最讨厌的“礼教”。
侍从是懂气氛的,自觉退出书房,在外等候,秦岚则照常将茶奉上便去忙活其他事项。
她没心情去看自家大人演固执守礼的清冷小娘子。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易钰是个什么人,没谁比她这亲卫清楚了。
不就是活了三十来年的老处男么,别看一本正经,装女人去套路那只九尾妖狐可老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