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闫玉竹,好不容易坚毅些许的状态便顷刻破碎,瘫坐在椅子上,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感折磨着神经。
女子可能是感性的,但如若她这般感性的女子应是不常见的,也是活不长的。
伤春悲秋,容易得病,若是不能在闫玉竹面前保持镇定,以后情绪再来些大起大落,精神先不说受不受得住,身子怕是要早些抱恙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小竹子,还是舅舅对你照顾不够多才把你养成这样的啊…”
她又是长叹了口气,将桌上尚未饮用的茶水灌入口中,才觉得身体舒畅了些许。
环顾四周,未见秦岚进门,那凶杀之事的影响,加上昼夜不停的巡视工作皇城内外都需要有人游走,今日缉妖司内居然没有什么人留守。
分外安静。
没思考秦岚去向,即使是贴身侍卫,秦岚也有着官职,依照易钰对自己这手下的了解,多半是在和回缉妖司的其他捉妖师交流,安排事宜。
面面俱到的是能人,自认不算合格君子,勉强算道德感十足还喜欢循规蹈矩的小人的易钰,擅长的是专心去做一件事。
步入书房,这熟悉的办公场所安抚了她心中最后一缕情绪的波澜。
合上门,打量四周的布置,确定还是自己以前特地设计的那样,她抽开椅子坐下,熟练地翻开桌上的龟甲。
“看看吉凶好了。”
最近祸事不断,不看看自己卦象,易钰真是不放心。
她也知道这东西只是图个心理安慰,要让她自己来解释,别人觉得她是懂得什么捉妖驱鬼神通,天赋异禀的大能,她都觉得是在扯淡。
自己那些所谓镇压妖魔鬼怪的手段,完全是参照自己在原来世界中,从疑似坑蒙拐骗的道士那儿和一些不入流的书上,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知识储备综合得来的。
可谁想到来到这世界,她眼中算是骗术和胡扯的法术符咒,都有了切实的效果和相应的体系,并且在她跟着天师府和大理寺的前辈们学习过后,被认为她已经自成一派。
这种遭遇,至今她都不明白是好是坏,但谁会厌弃自己多一门手艺,还是保命的那种呢?
况且,凭这个,还能让自己发光发热,她就很长时间没有去深究过自己对捉妖本领的精通是福是祸了。
“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想到此,哲人的名言就会在脑海中冒出。
易钰心里清楚,这世界所谓妖魔鬼怪,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如人心恐怖。
心中的感慨凝聚,心绪彻底化作平静,她摸出几枚铜钱,落于龟甲之中。闭上双眸,双手结印,指尖随即闪烁淡淡的幽蓝光彩。
“天启卦象,显灵于斯。”
固定的咒语本是没有的,但念的多了,易钰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卜卦咒术。
八字咒言吐出,龟甲随之微微震动,铜钱之音作响,易钰捏起两张黄纸,虚划两笔,立即覆于龟甲之上,震颤之音即止。
缓缓睁眼,只见些许流光自甲缝溢散,将那龟甲翻开,铜钱整齐排列,易钰轻咬唇瓣,将铜板尽数收入袋中。
“阴多阳少,阴气盛行,未见凶相,倒有福事将来,我变成女的算是好事?天道,你这…啧,莫不是月老抽了风,想给我找门亲事不成,也不必把我变成女的再找吧。”
郁闷地双手撑着下巴发愣,试图将自己的注意落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今日的蹊跷凶杀案。
且不论皇帝在背后的布置,光是浮出水面的种种细节,就让她颇为头疼。
先是不明的白衣修士,轻功不俗,剑术看不出深浅,还是个和卫梦模样相近的女子,险些让她着了道,行事风格又近似江湖人士,而举止之间不难看出几分儒雅之气。
捉摸不透。
悬赏单上的那位白衣,不确定性别,手里性命不下五人,与酒肆之事应是脱不开联系。
“两人应该并无联系,她们之中有一位白莲教人士,倒有几分可能,江湖流派众多也就这教派喜欢白衣,但没有正式交手,看不出究竟。”
妄下论断不是她的风格,只得将这些思考纳入考量。
最让她苦恼的还是那尸体身份以及死因。
皇宫运送菜蔬的马车夫啊…
只要是和皇帝沾上边的事情,就会变得无比棘手,稍有不慎就是满门抄斩,整出冤案。
易钰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误判,制造出六月飞雪这种奇观。
头疼地敲打着桌面,那尸体的模样便随着她敲击的节奏,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被刺了一刀,看似死于刺杀的尸体。
被剁成烂肉,伪装成完整模样的躯壳。
早就死了数日,只待人触碰发觉的傀儡。
与全身关节连接,配有操控用的朱砂符箓的活尸人偶。
层层分析推演过后,思路没有更加清晰,心情却越发沉重。
傀儡术,牵丝术,这不是本朝的术法,而是前朝的巫术。
大钺王朝建立之前,曾因北方游牧部族入主中原数十年,主流驱妖降魔之术大受打压,巫蛊祭祀之法大为盛行,以至于乱世来临,妖鬼横行,无论朝野民间都寻不见足够人手维护秩序。
前朝击败游牧部族后没有改变这一局面,短暂统治数年便被推翻,直到大钺王朝建立之后,才采取统一制度,重新启用各家各派,勉强将乱世稍稍压制,而巫术如牵丝制傀已经被划为下九流的旁门左道,一度被认为妖法,许久不流传于世。
现在再度现世,还是在京畿地区,不难想象其影响会有多大。
越是深思,易钰就越发觉得,有什么人在针对自己。
好巧不巧,这么一连串的事件就来了?
如今的大钺王朝可是刚经受过大妖之乱,在两代皇帝的努力下欣欣向荣,隐隐要开太平盛世的节奏,结果却出了这个幺蛾子,让她立下的打败九尾狐妖就退休过日子的念头瞬间破灭。
“要是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把它…”
双手掐住乌龟壳,要是自己成了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仙,现在怕已经随手把这王八玩意儿给炼化了撒气。
嘚嘚嘚——
敲门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稍稍唤回了易钰的理智。
放下龟甲,她想起了自己养父的谆谆教诲,又想到一句名言。
“你所热爱的,就是你的生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
“我现在可是淑女,要戒~骄~戒~躁~”
这般想着,她恢复了素日的平和,没带别的情绪,清声道: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