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早早就做好了一桌晚餐，他则坐在餐桌前，透过腾腾升起的热气盯着缓缓转动的时钟秒针。

今天芸荟工作忙，就不回家了。所以晚上只会有他和端木二人在家独处。

端木毕竟也是要导三趟公交车回家，所以不可能像以前凌霄接他那样那么快回来。凌霄也是知道的。

但是，焦急，烦闷，又带着期待——今天下午，陨灭流星应该又将Z世代计划的邀请重新向端木说了一遍。

按照凌霄的设想，端木这次应该会接受，因为陨灭流星会说这是他凌叔的想法。端木一直都很懂事，很听话。如果说这是他的想法的话，端木一定会同意的。

虽然在那里可能会有些辛苦，但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发展机会。能让他获得更大的成长，将来也可以得到得天独厚的待遇。

我这是为了他好，端木一定可以理解的。

等他回来将消息告诉我后，这些晚餐就是犒劳他的奖励。今晚的训练，嗯，也给他免除了吧，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凌霄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同时开始期盼端木的回归。

终于，在漫长到让人感觉过去一个世纪的半小时过后，端木回到了家中。

“端木！你回来了……”看到端木的凌霄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可是，他却看不到端木的脸上有任何类似的表情。

端木的表情感觉…很平淡？不，甚至还有点犹豫和闷闷不乐的感觉？

光是看到那样的表情，凌霄的炙热的心就一下子冷了半截。

但这也只是刚看到端木的一个表情而已，凌霄

便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

“儿，你怎么了，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爹，凌叔……”端木与凌霄对视的那一刻便胆怯地移开了视线，但他很快又下定决心似地将视线坚定地投向凌霄：

“凌叔，我有事要和你说。”

事？端木会主动和我说的事，那就是……

瞬间，中午的记忆浮现在了脑海。端木确实对“莉莉丝”说过，自己会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和凌叔讲清楚。

但这记忆也只是在凌霄的脑海中停留了片刻，因为此刻他更关心“Z世代”那边的事。倒不如说，他对于端木诉说有关莉莉丝的事情，更抱着一种“逃避”的心态：

“你是想跟我说‘Z世代’的事情吗？”

所以，凌霄先主动“出击”。而在听到凌霄的率先发问后，端木脸上的畏惧与担忧便更加展露无遗：

“……凌叔，你果然已经知道Z世代的事情了啊。”

“是啊，你们的新年级主任跟我打电话了，他说你是他近几年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所以看中了你。他问我有没有意愿让你参加，我的答复当然是肯定的。”

“……”

“所以呢，端木，你的想法呢？他应该已经再向你发出了邀请，你作何回应了？应该已经答应了吧？”

凌霄的语气里明显带有了急切，就连端木都听得出来。而这样的语气，更如一把沉重的枷锁，压得端木喘不上气：

“我……”

看到端木犹豫的态度，凌霄更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心里的柴火焖烧得更加旺盛，连喉咙都变得干裂起来：

“不要犹犹豫豫的了，快说呀！”

“呜！”

“你是作何答复了？应该是同意了吧？”

“我，我拒绝了……”

什么？

我没听错吧。

拒绝了？拒绝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打算去的意思吗？

顿时，凌霄感觉天旋地转。

“你，你知道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吗！”急火攻心的凌霄不自觉地将声音提高了几度，那语气几乎就是在训斥端木。

“我知道，但是……如果参加Z世代的话，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去另外一个地方集训了。”与凌霄的声音相反，端木的声音细若蚊蝇。

“那又怎么了！你这孩子，刚说完自己要独立，现在居然却因为要离开家里独立生活而感到害怕吗？”

然而，端木之所以拒绝，不仅是因为他不想离开凌叔，更是因为不想离开莉莉丝小姐——这样的话他此刻说不出口。

“我，我只是不想麻烦凌叔才那么说的……”

“不想麻烦我？我看你是不需要我了吧！”

在说完这句话后，凌霄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不符合时宜，也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话。

而听到那话的端木，嘴唇先是颤抖了一会儿，随后抬起了头，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还不是因为最近凌叔你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奇怪！”

“唔！”

那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很多委屈和愤怒，仿佛这些天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开始爆发了出来。

凌霄从来没见过端木这样，也不知道这些天他在端木的眼中是“冷漠”的形象，他也因此愣住了。

“我根本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是我晚上偷偷去女咖啡厅的事情让凌叔你知道了吗？是啊，我就是做了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我本来准备今天和凌叔你好好谈谈，但是你却因为我不想去Z世代而那么生气，还说什么我不需要你这种话……！

或者说，最近我的学习成绩不让你满意吗？我已经能在月考测验中考到年级前三十了，这对于每天都要花时间训练的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说你偷偷去女仆咖啡厅……”

凌霄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可他没想到端木真的会对身为父亲的自己摊牌。

“是啊，偷偷用凌叔给我的零花钱去咖啡厅找漂亮的女仆小姐玩，我就是这样的坏孩子！你不喜欢我的话，就把我丢掉好了！”

“！你这孩子，说话太激进了！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瞒着我去约女人玩，还好意思发脾气吗！”

放不下自己身为父亲的脸面与“尊严”，这场谈话终于也随着凌霄的怒火升起，而演变为了“争吵”。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吗！女仆咖离家里那么远，每天训练完写完作业再赶过去就要很晚了，可我还是想去，因为除了那位女仆小姐以外，就没人会听我说我心中的苦闷了！”

“你有什么好苦闷的！我照顾你照顾得不够好吗！除了对你严格了一点……但那也是为了你好！“凌霄气在头上，已经开始说一些胡言乱语的话了。

“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烦恼，我也想活得更轻松一点啊！为什么我喜欢漂亮的女孩都要像犯罪了一样，难道我不正常吗？”

“你，你现在已经表现得很不正常了！”

“我哪里不正常？！”

“是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把你养大，你应该听我的话才对！”

说出这句话后，凌霄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多么糟糕的一句话。

灼热的空气，顿时凝固成冰。

“……对啊，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凌叔。

我们的关系究竟算什么？”

端木在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让泪水流下了脸颊。

而凌霄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顿时愣住了。

“我们不是父子，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师徒。甚至连监护人的权力都在我的生父手里，我只是和凌叔住在一起而已。

这样的关系，究竟算得上什么？“

“我……”

“凌叔，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喊你一声”爸爸“的啊。

可是我做不到，努力了12年都做不到啊……”

端木抹了抹眼泪，连书包都没有放回房间，直接就这样转身走出了门。

“等等，端木，你要去哪？！”

凌霄一把抓住端木的手腕，嘶哑地问道。

“我只是想静一下而已，等冷静下来就会回来的，凌叔。”

端木带着泪痕的脸，挤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随后便离开了凌霄的身边。

“啊……啊……”

一下子，房间里变得死一样寂静。桌上的菜慢慢流失了热度，没有人有心情去品尝它们。

我没有想赶端木走的……我没有想让他痛苦的……可为什么我……我说出了那么混账的话？

难道我对他的感情是假的吗？共同度过12年的感情，到头来只是为了自我满足的过家家吗……？

凌霄感觉有谁把自己的喉咙卡住，上不上来气，只能痛苦滴地喘息，哽咽——

而就在他被悲伤的压力笼罩时，那些令他讨厌的回忆，也涌现在他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