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世界陷入黑暗,城市却闪烁起霓虹灯火,属于夜晚的一切此刻才刚刚开始。

不知不觉间,季月泠已经喝了四杯酒。

老秦做了十几年的调酒师,他的酒做的很好喝。相较于她的第四杯,而顾清已经喝了六杯,老秦都已经笑着说李四会员卡里的积分可未必够挂账,顾清则嬉皮笑脸的说着那就只好请李四最近来打两场了。

酒吧里陆陆续续有客人走进,也有人坐在吧台附近,季月泠一直静默的观察着这一切。身为人类的她,此刻待在这近乎满是妖魔的酒馆里,实则让她心底有些本能的不安,可不知为何,顾清仿佛有着奇妙的魔力一般,或许是因为他表现的太过从容,故此待在他的身边,让季月泠那微微冷冰下来的血液稍稍回温。

她渐渐观察到,近乎进来的每个客人都是相互认识的,进门以后便会眼神交流打个招呼,也有不少人从顾清身边路过时,也会拍拍他肩膀打个招呼,在看到顾清身边的季月泠以后,还会对着顾清调侃道,“诶,小顾最近开窍了?”

“只是我引荐的新成员。”顾清总是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而让季月泠感到微微诧异的,则是这搏击俱乐部里的女人似乎也一点都不少,有不少进门的女人在看到顾清的时候会有些诧异,随即笑嘻嘻的凑过来,摸摸顾清的脸,亦或是拨弄一下他扎起来的那两个冲天小辫,调笑着说怎么小顾还打扮上了?莫不是也到了春天准备花枝招展一下,顾清总是满脸无奈,完全一副对她们无可奈何的模样。

季月泠不断的将面前的一张张脸和记忆里的档案对比,渐渐意识到一个让她有些后怕的事实,这些搏击俱乐部的成员,近乎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她本以为真的只是一些潜藏在人类里的妖魔报团取暖,可这里面的人其中不少,都是能和A市联盟的抹杀者正面1V1不落下风的存在。

她在打量众人的同时,众人也在打量她,她身上人类的气味尤其明显,妖魔当然可以轻易的分辨出同类与人类之间的不同,但似乎是因为顾清的缘故,所有向她投来的打量目光,都尤其友善,并未有戒备与不满。

一直到顾清喝到第十杯酒,他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放下酒杯,望向面前的季月泠,轻声说,“人还好吗?”

“很好。”季月泠微微仰起脖颈,冷声回答。

“理论上来说,第一场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人打,在场的谁都可以,你无论选择谁,谁都不能拒绝。”顾清为季月泠解释起了规则,而季月泠仿佛早有准备似的,漆黑的眸子认真望向他,“那我可以选你吗?”

“当然可以。”顾清朝着她轻笑起来,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说,扭了扭脖子,随即说道,“不过姐姐你最好别高兴的太早。”

季月泠冷笑一声。

……………………………………

顾清很快便带着季月泠,来到了酒吧后的暗室,这一层都是搏击俱乐部的地盘,而暗室此刻尤其宽敞,台下已经站了不少人,拎着啤酒在聊着天,这间暗室微微有些昏暗,而中间搭了个擂台,擂台上此刻灯光明亮,却空无一人。

看人打架也是件尤其有趣的事情,所以搏击场里从来都不缺少观众,会员们还可以用自己的积分来赌一些外围的胜负,而很快,季月泠从进门开始,最大的困惑便得到了解答。

“把你的手按在这颗石头上十秒钟,它就会将你的所有能量暂时封印起来,不管你是人类还是妖魔,最终就只剩下略微超过普通人的身体素质。”

季月泠恍然大悟。

她一直在想,搏击俱乐部里这些都是S级别的妖魔与超凡者,如果真的开始战斗,这小小的楼层未免真的经得住他们折腾,如今她明白了,一旦将能量彻底封印起来,那便与普通人无异,于是再开展一场酣畅淋漓的搏击,就完全合理了。

她没有犹豫,将白嫩手掌按在了那块石头上。

而顾清也将他的手一并按了上去,但下一刹季月泠就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那点能量,封不封印都没区别吧?”

面对她的狐疑,顾清却只是无奈的笑,将手按在季月泠的手掌上,淡淡回答,“我比寻常的E级能量多一点。”

季月泠的手微微有些冷冰,而顾清的手却很暖,十秒钟以后,两人同时收回手,而季月泠也感知到,她身体里的能量此刻被暂时封禁了起来,她扭头望向面前的顾清,却没有太多的忧虑。

一是顾清的身体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壮硕,反倒有些少年感的清瘦,他本就白白净净的,平时看上去像是棵蔫吧的树,而她许久以前就学过一些格斗技巧,即便没有能量,徒手制服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成年人也不是难事。

完成了这个仪式以后,两人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上了擂台。

顾清不紧不慢的解开衬衫的纽扣,将身上那件白净的衬衫脱了下来,赤裸出了上身。季月泠略带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反倒嘲弄道,“倒没我想象的那么不堪。”

顾清看上去虽然瘦,脱下衣服倒隐约还有些薄肌的轮廓,就是他胸前的那些疤痕,让他的身体看上去尤其的狰狞,却也并不令人生厌,反倒有种略微错乱的美感。

“我不是向你炫耀身材,只是衬衫是芊芊手搓的,沾血了她会担心。”顾清把衬衫丢向台下,很快就有较为熟悉的酒友大姐姐为他接住了衬衫,如果不是她还顺便抱着吸了一大口,挑逗的看向顾清就更好了。

“意思是你已经做好被我打吐血的准备了?”

“搏击俱乐部的规则就是搏击俱乐部,直到一方认输就算是结束,但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谁赢了,只是当一方满意了就到此为止,仅此而已。”顾清本来还有后半句话,但想了想他没说。

在历来的每一次搏击里,他从没有认输过。

顾清握紧了拳头,认真的看向季月泠,“但我不喜欢潦草的结束,所以,你最好早点认输。”

“我也不喜欢。”季月泠冷声回答。

擂台上的灯光明亮,她将身上那件运动外套褪下,上身的背心紧裹她的身体,将她包裹的很严实,她原本以为她会很讨厌这种站在擂台上的感觉,因为仿佛被动物园关起来供人观赏的猴子。

而她又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从小到大,总会经历许多让人讨厌的目光。

但当她看向台下,才忽然惊觉,台下不论是男人女人,他们的眼眸中似乎都闪烁着某种热切,这种热切并不令人生厌,他们期待的似乎只是一场无差别的战斗,在这场战斗里,没有性别,年龄,种族的区别,只有人藏在心底的本能。

那些暴虐的,愤怒的,毁灭的欲望,本就是人的底色。他们是从出生起就在心底燃烧的焰火,被世界,被社会,被道德不断规训,不断压抑,可被压抑的火苗从来都不会熄灭,它们遇到机会就会燃烧起来,烧的肆意而热烈。

她忽然感知到了她身体里血的流淌,如顾清一样握紧了拳头,她试着把拳头握的更紧,于是仿佛听见了血液沸腾起来的声音。

她到底有多久没有和人打过架了呢?

或许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妹妹会因为争抢玩具而动手,可后来她渐渐长大,于是做姐姐的她开始懂事,学会了谦让,也学会了成为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她开始认真学习,本以为可以就这么幸福而淡然的度过她的一生。

直到高中时刻,那个噩梦突如其来的毁掉了她的一切。

台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依稀听见有人在喊着“漂亮”!只可惜那一声落在季月泠耳朵之前,她耳边已然有了一声闷响。

因为顾清打出了一记漂亮的左勾拳,就打在季月泠那冷冰冰的,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扑克脸上,不出意外的话她的脸应该很快就会肿起来,肿的像是个猪头。

“喂,开始了,可没多余的时间给你发呆。”

季月泠很快也给予了她的还击,躲开顾清再挥来的下一拳,抓住他的肩膀,抬起膝盖,一记膝顶撞在他的小腹,她耳边似乎隐隐约约传来肋骨断裂的声音,咔嚓一声,可就在她迟疑是否该停手,亦或是她下手过重的瞬间,她的左脸又挨了顾清一拳。

于是台下开始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欢呼,两人缠斗在了一起,神经紧绷,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每一拳仿佛都竭尽了浑身的力气,击打在对方的脸颊,肩膀,亦或是胸口,小腹,后背,但凡是能够挥拳的地方,总响起一声声的闷响。

灯光让季月泠感到一阵迷乱,她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不清起来,她本能的挥拳,脑袋里从未有过任何要认输的念头,一阵一阵,一拳一拳,当她终于在一个瞬间回过神的刹那,才发觉她早已满脸血迹,鼻腔可嘴角都是黏糊糊的一片,眼前也模糊不清,大概是因为刚才被顾清一拳砸中了眼眶。

但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搏击俱乐部存在的意义。

“我喜欢这个地方。”她说着,随后又朝着顾清冲来,抓住他的肩膀,用她的额头狠狠撞向他额头,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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