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的女人还是那副美丽的模样,只是肌肤变得更加苍白,金发像是一簇花,落在她四周,和她一起静静躺着。
“这是,米娅大人。”阿尔斯又看了看棺材,平静地说。
“嗯。”
莱茵低沉地应了一声,接着一言不发,痴痴盯着棺材里的女人看,铁灰色的眸子里流转着暗淡的光。
他满脸胡碴,头发被暴雨打湿,高大的身子也变得有些佝偻,外袍破破烂烂,布条滴着水,和那棺材外沿流下的水汇成一滩,浸入吱吖作响的木地板里。
“所以?”
阿尔斯大概猜到了勇者找他的目的,但他还是试探性地说,“我不是最好的死灵术士,再说了,对圣女大人使用死灵术,可是重罪...”
“这不是问题。”
莱茵望向他,轻轻摆动手,黯淡的符文在手心里闪动,淅沥的雨声顷刻消失,木屋内烛光不再晃动。
“教会要发现尸体不见了,起码要等到明天早上去,在此之前,我想弄清楚,是谁害了她。”莱茵说。
“...”
阿尔斯看着地上的水渍,一言不发,显然有些为难。
“我可以加钱。”
莱茵从又厚又破的袍子里掏出沉甸甸的布袋,放到桌上,里面的东西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阿尔斯屏住了呼吸。
他从未见过如此一大袋金币,足以让他离开沃克尔山脉,离开这个偏远的山村,去贝尔公国的首都买下一间商铺,再买上一整套炼金器具,开一家魔法道具店,就算如此,也用不上这袋金币的一半,光是剩下的钱,也能让他从此过上富足的日子...
“这只是定金,如果今晚就找出害死她的凶手,我会告诉你一个地方,那里有我财产,和那比起来,这袋金币只是一点小意思。”莱茵说罢,自嘲般地摇摇头,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用钱办事,在这世道很正常,勇者大人不必羞愧。”阿尔斯走过去,拍拍莱茵的肩,抓起那袋金币,眼疾手快地放进了木箱。
木箱上着锁,锁上刻着精巧的花纹,那是他自制的禁制,若是有人企图破坏箱子,禁制会将里面装着的东西,连同破坏者烧的不留灰。
“很恶毒的禁制。”莱茵说。
阿尔斯没有理他的话,只是默默抚摸了一下箱子,说道:“勇者大人心善,专门找我这个住在鸟不拉屎山村的死灵术士,想必也是为了不连累我。”
“...”
莱茵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雨还在下,甚至越来越大,屋外的树被风吹得不晃动,可小木屋却还是岿然不动,勇者刚才随手释放的结界还在起作用。
短暂的沉默过后,莱茵深吸一口气:“现在就开始吧。”
“没问题。”
阿尔斯起身,从杂物间里翻出一个皮包,里面装着蜡烛和粉笔,还有一些死灵术要用的炼金器具。
他捏着粉笔,蹲在地上,画出一个完美的圆,接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莱茵问。
“有件事情我必须说清楚,”
阿尔斯转过头,盯着勇者的眼睛,“人死不能复生。”
“我知道。”莱茵摆摆手,有些不耐烦。
“不,我的意思是,就算是死灵术,也不能让她暂时活过来,哪怕是一秒,”
阿尔斯仍旧盯着莱茵,“这是死灵术士们的秘密,我们一般不会说,但这次不同,毕竟是为勇者大人办事,再加上收了你这么多钱,所以要和你说清楚...所谓死灵术,其原理并不是招魂,而是...”
阿尔斯顿了顿,说出一个词:“附身。”
“...”
莱茵愣了下。
“我看的出来,勇者大人,你和圣女大人的关系不一般,”阿尔斯说,“毕竟是你心爱之人的身体,如果你有什么精神洁癖...我可不想一会儿被你一剑要了命。”
“...”
莱茵皱了皱眉,片刻的思考过后,说道,“我们本就对死灵术知之甚少,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你很有诚意,就冲这一点,我不会伤害你。”
阿尔斯点点头,扭头继续在地上画着魔法阵。
勇者向来说话算话,做出的承诺决不食言,这在整个贝尔公国,哪怕是整片大陆上都人尽皆知。
得到勇者的承诺——这本身就是一件光荣的事,勇者率领的冒险小队世界各地周游,偶尔也需要当地居民的帮助,作为回报,勇者会实现他的承诺,哪怕承诺和他得到的帮助完全不对等...
...
片刻过后,繁复而精巧的法阵已经成型,大小刚好能躺进去一个人,六芒星的每个尖角上都插着一枚蜡烛,形状各异的石头放在法阵里,有规律地排列着,法阵的最中央放着一张羊皮卷轴,密密麻麻写满文字。
“需要我帮忙吗。”莱茵冷不丁地问。
“不介意我碰你爱人身体的话,”阿尔斯最后检查了一边法阵,看了看棺材里的赤身的女人,顿了一下,还是望向莱茵,“还是由你来吧。”
莱茵尽管略显佝偻,但他到底是身强力壮的勇者,米娅的尸身对于他来说很轻,他毫不费力地抱起米娅,轻轻放到法阵中央。
“真美。”
阿尔斯感叹,看得也有些出神,不可避免地将某些丰腴的部位纳入视线。
出于对勇者的尊重,他并未让目光多作停留,转而看向圣女的脸,一张安静的,毫无生气的,却莫名让人有些敬仰的脸,无关乎长相的俏丽,苍白的肌肤上,仿佛还留存着教堂那五彩玻璃投下的光。
“很难想象,她会死在教堂里。”阿尔斯说着,端坐在米娅的尸体前。
“这无所谓,”莱茵的眼神认真了一些,起身推开门,“我很快就会得知真相。”
“你无需回避。”
“...”
莱茵皱了皱眉,还是出了门去,“我相信你。”
雨很大。
莱茵就这么站在院子里,雨水沾湿他裹剑的布。沃克尔山脉的晚上很冷,特别是下雨的夜晚,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定定站着,仔细从雨声里辨别着屋里的动静。
开门的声音被雨点淹没,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门开了。
金发女人裹着毯子,靠在门边上,一双蓝色眼眸望过来,隔着雨幕,睫毛微微颤动。
莱茵终于明白死灵术存在的意义,纵使这是教会明令禁止的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