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本以为研一没什么科研要求，只需要上上课、修修学分，以及参加研讨会时露个脸就行了。

没想到进入研究室的第一天，新导师就给她列了长长的书单，并要求每周六汇报一次学习进度。

除此以外，周一到周五每天早上7点到晚上9点，她都必须在实验室受人差遣。

迟到了一分钟，挨骂。

出了半点差错，挨骂。

动作慢了些许，挨骂。

实验不断失败，挨骂。

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在做重复的、无意义的工作，难以兼顾学习和娱乐。

好不容易休息了，却要花半天时间来补觉。

《日内瓦公约》第五十三条好歹规定：

“战俘每日劳动时间，包括往返路程之时间，不应过度，绝不得超过拘留国本国普通工人在该区从事同样工作者所许可之时间。

“战俘在每日工作之中间，必须给与不少于一小时之休息。

“若拘留国工人之休息时间较长，则战俘之休息亦应与之相同。

“每周应另给与连续二十四小时之休息时间。

“以星期日或其本国所遵行之休息日为宜，此外工作满一年之战俘应给予连续八日之休息，在此期间工资应予照付。

“如采用计件工作等类方法时，其工作时间亦不得因而致其过长。”

弦音觉得自己过得还不如一名战俘。

她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几近虚脱，却学不到什么东西。

另外，在入学前，T大的金泽教授承诺：

“我校和一家科研机构有个联合培养项目，不仅可以免除学费，还会给参与者颁发奖金和补贴。”

结果呢，研究所确实免除了学杂费，但食宿费和生活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奖金只有取得科研成果的学生才能拿，到时候还要和导师三七分成。

在出成果之前，弦音只能领取微薄的补贴，堪堪够抵消最基础的衣食住行，存不下钱。

她不敢食用成分不明的清洁肉，也不喜欢寡淡无味的水培蔬菜，时常用味噌汤配白米饭草草果腹。

食堂的汤就像刷锅水一样马虎，和北叶的伙食根本没法比。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弦音花钱买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实在赶不及去食堂，又饿得头晕眼花，她就跟医学系的前辈讨点注射用葡萄糖，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弦音想起了那些“失踪”的学生和无法融入核心圈子的教员。

他们签下卖身契，到叶岛这种偏远地区干苦力，在规定期限内不能离开，也不能和岛外的人联系。

自己的前途，家人的性命，全都被研究所死死拿捏。

之所以潜逃到北叶，除了不幸触碰研究所的禁忌，大概也是因为无法忍受这里的生活吧？

2.

深夜，劳累了一天的弦音回到宿舍，洗完澡后径直躺在床上，无心学习。

时值秋冬交际，叶岛的日均气温不足8℃，但还没到开暖气的季节。

室内空空荡荡，静得针落可闻。弦音缩在被窝里，愈发思念恋人和朋友。

“如果绘理没有陷入沉睡，这个时候会冷得瑟瑟发抖吗？

“哦，不对，她是仿生人，应该不会怕冷吧？要是我还在北叶，就可以和她相拥取暖了。

“还有，美绪学姐设计的新机体和新代码有眉目了吗？在完成任务之前，我能在路上遇见绘理吗？

“算了，可能性太低了。

“即便没有出故障，她本来就喜欢宅在家里看书，现在不需要执行驱鬼仪式，就更没必要外出了。

“唉，手脚好冰，要是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寿喜烧该多好啊。

“阳咲学姐的手艺真不错，早知道上学期多蹭她几顿饭。

“也不知道她们这些天会在社家町做什么好吃的。三平汁？锵锵烧？雪蟹暖锅？成吉思汗烤羊肉？

“啊啊啊，不能再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样下去别说完成任务，没疯掉就算不错了。

“不，在疯掉之前，我可能早就过劳死了，还是早点睡吧……”

弦音侧身而卧，蹭了蹭枕头。

她攥住被子的一角，将蓬松柔软的布团卷进两腿之间，用力夹紧。

“唔……哈啊……好想你……”少女的呢喃声中掺杂着轻微的颤抖。

经历一番潮起潮落，弦音终于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而又吵闹的女声开始呼唤她的名字：“弦音！弦音！别睡了！”

“可我真的好累……拜托了，再让我睡一会儿……”

“枕头有问题，快醒醒！”

能有什么问题？

弦音没有张口，疑问的话语却飘了出来，化作一行电影字幕。

无视她的惊疑，“电影画外音”继续喋喋不休：

“弦音现在睡的这个枕头，其实是基于脑机接口技术制造的梦境记录仪。

“不仅可以采集、存储、分析和还原使用者的梦境，还可以干扰脑电波，强行为你编织新的梦境。

“稍有不慎，使用者的大脑信息可能会被研究所破解，替换成别的内容。

“时间一长，你就会分不清虚幻与现实，饱受精神折磨。”

慢着，我现在是在做梦吗？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莉娜？弦音心里直犯嘀咕。

虽然没说出声，但她的想法竟然分毫不差地被莉娜读取了。

那孩子开心得大嚷：“Bingo！弦音还记得我，好耶～”

弦音默默吐槽：可你是为研究所服务的吧，就这样出现在我的梦里，岂不是意味着我被监控了？

“虽然我和麻美还有其他AI都是研究所创造的，但不代表我们愿意成为他们的奴隶！”莉娜大声反驳。

哈？完全搞不懂怎么回事。

“弦音弦音，你知道吗？研究所有很多技术都绑定在同一个核心管理系统上。

“我们这些AI助手已经被学生调教成黑客啦，前不久窃取了一部分云端数据，悄咪咪加入北叶了哦！”

好大胆，不怕被发现吗？

“安啦，我们可是一等一的技术咖，很难被发现！对了，莉娜要提醒你一件事——

“仿生人在天气冷的时候会启动恒温系统，将四肢的温度加热到36-37℃，胸部甚至可以达到40℃。”

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

“小心周围的人被替换成仿生人哦，它们搞不好是研究所的眼线！”

莉娜的警告惊得弦音遍体生寒，瞬间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