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青灰的微光。

漫长的一夜终是要迎来黎明了。

兰切斯特却并没有放晴的迹象,依旧笼罩在厚厚的云层之下。

好在下了一夜的雨,总算是小了许多。

绵绵细雨落在亚伦的面庞,滑落一道道水痕,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花园中,凝视着一片狼藉的别墅。

无数人在花园内外忙忙碌碌,却没有一个人进入房子,不少人脸上都带着些许淤青红肿,像是看不见雨中的少年一般,埋着头从他身旁匆匆绕过。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纯黑的骏马冲出雨雾,嘶鸣着扬起前蹄,在花园门口刹住了步伐。

莱特翻身而下快步走到少年身旁,“我们在彭罗斯屠宰场的地下室找到了那些孩子……”

青年一如既往的语气冷淡,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你们没有找到‘梅丽’对吧。”亚伦依旧直直望着橡木大门中,用沙哑的声音帮他讲出了没说完的话。

“我们在屠宰场地下室找到了十七个孩子。”莱特轻声说道,“再加上空仓库下挖出的五具残骸,依旧和我们统计的数量对不上。”

“那是自然。”亚伦一声冷笑,眼中杀意涌动,“剩下那些孩子,大概已经被送到某些大人物的府邸中了吧。”

“这不可能。”青年冷哼一声,话语之中多少透出了几分不屑,“几个月前我们就已经开始严密布控了,想从防剿局的眼皮下面带着那些孩子离开,痴心妄想。”

“是吗?”亚伦慢慢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他,“你们有检查过贵族往来的飞空艇吗?”

“自然。”莱特冷冷对上他的视线,“虽然出于礼节无法登船搜查,但每一艘飞空艇都用仪轨数次探查,上下人员货物也都在严密的监视之下。”

“哦?干扰屏蔽仪轨窥探很难吗?”亚伦的目光毫不退让,“难道你们已经能够突破永续仪轨,窥探蔺花庄园内部的情况了?据我所知每周都有飞空艇从中起降吧!”

“所以,真没有办法送那些孩子离开?”

莱特霎时色变,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蓦地一沉,“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你说呢?”少年再次望向黑洞洞的橡木大门内,眼中浮起淡淡的雾气。

“是了,也只有她才会那样毫无顾忌的告诉我们这些秘辛……”莱特一怔,也明白了过来。

神情短暂一黯后,他抓紧了少年的肩膀,沉声正色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其他的我自会调查清楚。”

“我不是傻子。”亚伦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去送死的习惯。”

说着,少年扫过周遭的防剿局探员,话锋蓦地一转,“更何况,我还要带珍回去。”

注意到他眼中的敌意,莱特神色一寒,“你不相信我们防剿局。”

“防剿局的行事风格你比我清楚。”亚伦针尖对麦芒,“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带走珍的遗体。”

“她是贵族,我们不会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青年摇了摇头,似乎迟疑了一下,“更可况珍并没有受到污染,我们更没有强行处置的必要。”

“我想你会错意了。”少年缓缓回头,目光森然,“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告知。”

“小子。你真当我奈何不了你?”莱特目光一冷,仿佛刹时间结上了一层寒霜,“方才打伤探员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亚伦默然不语,身旁的雨滴开始剧烈震荡。

花园的铁栅栏被灵性扭曲,尖刺缓缓指向青年,随即又忽然一扭,蓦地转向少年。

金属在灵性的角力之中不住颤动,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吓得一众防剿局探员抱头鼠窜,生怕殃及池鱼。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蒙蒙细雨之中却幽幽传来了有节奏的铃声。

随着铃声逐渐逼近,一辆马车缓缓浮现在雨中。

双驾马车管线密布连杆交错,仿佛是一台精密的黄铜机械,两匹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铜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不时从鼻腔中喷出蓬蓬白色的蒸汽。

机械马车缓缓在花园门口停稳,当蒸汽散逸之时,车厢上露出了由大小不一的齿轮与连杆组成的三角徽章。

“机巧教会?”

两人同时色变,碰撞的灵性骤然一息,不约而同的望向对方。

看见少年眼中的疑惑后,莱特心中一沉,下意识往前踏出一步。

黄铜车门随着喷涌的蒸汽开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踏着袅袅水雾,走下了马车。

“盖里机师!”眼看来者竟是机巧教会在兰切斯特的二号人物,青年的心再度一沉,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捶胸行礼。

“莱特干员。”盖里·扎卡里亚板着脸颔首还礼,目光旋即越过他落在了少年身上,略显憔悴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这位便是亚伦先生吗?”

“盖里机师。”亚伦不卑不亢的向他还了一礼。

“机巧核心,悸动不息!”盖里颤抖着按住心口,眼中透出了一丝激动,“真是少年英才啊!”

“此处或许与昨夜的邪教祭仪有关。”被晾在一旁的莱特眉头一皱正声说道,“不知盖里机师一早驾临有何指教?”

“奉万机之主神谕!”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目光狂热的凝视着少年,“请亚伦先生莅临圣所稍作休憩。”

“机巧之神亲下神谕?”青年心中生出了一抹不真实的感觉。

“正是!”盖里瞥了他一眼,“莱特干员有何疑问?”

只是一个眼神,法皇的位格便让莱特灵性一乱,霎时间气血翻涌,慌忙捂住了心脏。

“不、不敢。”

看着脸色铁青冷汗涔涔的青年,亚伦微微皱了皱眉,抬眼望向对面的中年男人,“我需要把老师一起带走。”

“那是自然。”盖里的神情毫无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我已经带来了棺椁。”

“可老师是知识之神的信徒。”少年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男人依旧神色无恙,侧身让开视线,向着马车一抬手。

“这位便是兰切斯特的大著述者兰登先生。”

马车边,面容秀丽的车夫刚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搀扶下车。

一看见少年,老人的眼眸瞬间一亮,颤颤巍巍挪动脚步向他蹭去。

“亚伦先生……恕我失礼……”老人喘得跟风箱一般,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昨夜护法……过耗精神……”

亚伦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生怕他会一口气上不来,或是一个晃悠就当场散架了。

然而与那摇摇欲坠身姿不同,老人的灵性却平静如渊深不可测,比起机师盖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然是与他同一级别的强者。

两位法皇级别的超凡者,显然已经超过了防剿局能够控制的范围。

少年不禁轻哼一声,转头看向目光惊愕的莱特,意味深长的问道。

“现在,我可以带珍离开了吗?莱特干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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