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再三确认过，佛里埃的脸上还是疑惑重重。
“对啊，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他，昨天他亲口告诉我的。”
佛里埃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连手上的烟杆都没再嘬一下，薇歌清楚，这是他深度思考的表现。
良久，佛里埃才摇着头轻叹一声。
“好吧，教你也无妨，但是这航海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并且.....在那之前，你得完成很多基础训练，来保证你的身体足以适应这波涛汹涌的大海。”
“比如？”
“先来点开胃菜。”
佛里埃弹落烟灰，火星在潮湿甲板上烫出焦痕。
没过多久，几层楼高的主桅顶端垂下三条铁链，拴着脚掌宽的木板搭在瞭望台上。
佛里埃往薇歌靴底涂抹着鲸油，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表现。
“桅杆上的那支箭，取回来给我。”
“......”
薇歌有些傻眼地看着瞭望台下那毫无保护措施的甲板，又望了望眼前那摇摇晃晃的木板，最后视线回到脚底那滑溜溜的油脂。
她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是基础训练？这难道不是在上刑？
“摔下来怎么办？”
她心有余悸地询问着，但佛里埃看起来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快点，今天至少完成三次。”
说罢，佛里埃右手一甩，竟是直接甩出了袖刃。
薇歌更是傻眼了。
你这BYD老登，我特么尽心尽力伺候你那么多天，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就这么对我？
佛里埃不像是在作假，眼见她不为所动居然又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这下子，就算是赶鸭子上架，薇歌也不得不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踩上了摇摇晃晃的木板，鲸油的润滑使得她格外失衡，她竭尽全力挥舞双臂，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薇歌尝试着迈步，咸涩的汗水流进眼角，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自己悬空的左脚，与此同时，下方甲板传来此起彼伏的哄笑，海盗们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滑稽景象。
“二副在让女儿表演杂技吗？”
“是不是还缺一根木杆啊？”
“喂！别害怕，掉下来的话好哥哥我来接你！”
“哈哈哈哈哈.........”
薇歌真的很想骂人，但她十害怕气息的紊乱会让自己处境更加危险。
船体的颠簸加剧了木板的摇晃，在艰难踏出又一步过后，她再也不敢有动作了。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完成的任务吧？
然而佛里埃并未同情她的止步不前。
“把脚掌想象成章鱼吸盘！”
他突然用烟杆猛敲铁链，整条木板顿时像被巨浪掀翻的舢板般剧烈震颤。
“感受船身的摇晃节奏！”
我感受你妈了个......
“呀啊！！！”
不出意外地，薇歌终于彻底失去平衡，翻身掉了下去。
她的举止引来了海盗们一致的惊呼，他们纷纷在下方张开双臂试图接住少女柔弱的身躯。
然而——
“你这是作弊，薇......”
佛里埃淡淡地说着，但他并不打算阻止。
薇歌的指尖深深抠进潮湿的木板缝隙，十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艰难挣扎过后，她又重新翻上了木板，不过不再是站姿，而是抱姿。
生怕佛里埃反悔的薇歌迅速双手双脚一起发力，没过多久便取到了射在桅杆上的桦木箭。
佛里埃双手环胸，虚眯的双眼中隐藏着许多复杂的意味，薇歌见状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原路返回。
“喏.....箭.....”
薇歌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但佛里埃只是靠在栏杆上，没什么动作上的表示。
“这次不算。”
“啊？？？？？”
薇歌的表情彻底失去控制了，懊恼与埋怨差点转换成脱口而出的骂娘。
她愤怒地欲言又止，反复了好几次才继续说道：“那你给我做个示范，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薇歌的恼怒，佛里埃依旧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淡淡地瞥了薇歌一眼，随后一前一后双脚踩进了鲸油桶。
“我只教一次。”
说罢，佛里埃直接原地起跳，随后稳稳站在了摇晃的木板上。
薇歌震惊地看着他的动作，那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然而让她更为震惊的操作还在后面。
佛里埃的靴底在日照下泛着油光，这老东西根本没用手臂平衡，反而把双手背在身后，像逛菜市场似的迈出右腿。
木板突然向左倾斜四十五度，他的膝盖像被海浪推开的浮标般自然弯曲，脚后跟碾着木板表面转出半圈。
当木板荡到最高点时，他竟用前脚掌勾住铁链猛地一蹬——
咔啦！铁链绞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条木板带着三股铁链在空中抡出完整的圆，甲板上有人刚喝进嘴的朗姆酒全喷在了同伴脸上。
“卧槽！咱二副这么牛比？！”
“这特么怎么跟遛弯一样？想蹦就蹦想跳就跳的？”
“二副在教闺女耍杂技吗？你这谁学得会啊？”
海盗们有句话薇歌是非常赞成的。
这特么谁学得会啊？你还是人吗？牛爷爷看了你这表现不得气得当场暴毙？物理学定律还存在吗？
佛里埃的破披风在离心力作用下绷得笔直，可那双沾满鲸油的靴子就像焊死在木板上，他甚至借着旋转力道多转了半圈，靴跟精准卡进某道陈年裂痕里。
“呼吸要有节奏。”
佛里埃的声音混在铁链摩擦声里飘过来，薇歌这才发现他的胸腔在以某种古怪频率起伏，每次吐气都刚好赶上船身摇晃的波谷。
他不急不缓地朝瞭望台走回来，边走边说着。
“想像章鱼吸盘一样吸紧支撑点，靠的是脚跟，不是脚趾。”
当他最终回到薇歌身边时，薇歌甚至还在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然而她的恍惚很快便被恐惧重新支配。
“该你了。”
“......”
薇歌指了指木板，又指了指自己，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吗？我配吗？
好在终于有人出来解围了。
来者竟是薇歌在这条船上最害怕的那个危险男人，大副巴朗克。
“喂，老三，玩儿什么呢？”
“二哥......伤好利索了吗？大哥让我教薇歌航海技术，我打算让她从水手最基础的训练开始。”
“啊？”
巴朗克眉头一皱，扶着栏杆望了眼几层楼高度下方的水手们。
“你逗我呢？这特么基础训练？海军精锐都没你这么训的吧？”
“要是连这点考验都没办法通过，那她就不配一直待在堕天使号上。”
“......”
巴朗克愣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接着一拍栏杆。
“那也没有你这么特训的啊。”
薇歌顿时对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巴朗克对着下方大喊道：“豁牙！寡妇！放绞盘！铁链高度降低点儿！”
“好嘞！”
............
............
傍晚时分，在一层高的木板上摔下来无数次，砸得浑身到处都是淤青的薇歌憋着一肚子气来到了关押沃德的舱室。
此刻的她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对海盗这一职业的怨念，虽然接受的是作为海盗水手的基础训练，但此刻的她更想当一名海军士兵，然后满世界猎杀海盗。
尤其是把这个BYD佛里埃和巴朗克给逮起来，脖子都给他拧断，手指都给他撅折，眼珠子都给他抠掉，舌头都给他拔了，肠子都给他扯出来，然后尸体统统拖去喂狗。
沃德显然是不了解她的内心世界的，他只能看到薇歌的伤势与那十分不美丽的表情。
没有人会傻到触怒本就快到发疯边缘的女人，所以沃德这一次可以说是格外地乖巧，一言不发地让薇歌更换着头上的绷带与纱布，连感觉到疼了都没吭一声。
不过他的沉默很快便被挎篮里的食物所打破。
当看到那是昨天没吃的黑面包和黄油时，沃德尝试着小声说了一句。
“我想吃水煮夹心小面包......”
然后他便收获了薇歌恶狠狠的一剜。
薇歌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吃-你-妈】一样，瞪得沃德灵魂都为之一颤。
“我不会做。”
要不是对方身价太高，薇歌这时候都直接打人了。
什么毛病啊，当人质有点觉悟好不好？吃个饭还挑这挑那的？你怎么不说你想吃满汉全席？真觉得我好欺负是吧？
“可你昨天明明做了啊？难道那不是你做的？”
“.......”
薇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随后轻叹一声。
爱叫啥叫啥吧，反正这世界也没个同乡，要是人人都问你为什么这玩意儿名为“饺子”，那她还得挨个解释不成？
“昨天是偷用的给船长做面包的面粉......”
现在面粉快用完了，剩的都不够你一顿的。
当然了，后半句薇歌没说，也懒得说了，她只想快点忙完这里的工作然后回去给自己敷药。
望着匆匆离去的倩影，沃德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顿时生出了诸多复杂的情绪。
只是因为给他做了一顿好吃的，顺便用了船长的面粉，她就要被人打成这样吗？
这船上的海盗是真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