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手上,拿着一把卡奈从未见过的,细细的长剑。
那是一把护手以蔷薇装饰的迅捷剑。
在闪烁着霹雳电光的雾气里,它正微微散发着蓝白色的光华。
如同轻纱一般,柔和的光线从剑身上倾泻而落,缓缓渗入特薇娅的皮肤当中。
“希珀丝……怎么会是你……”
卡奈反应过来,面露凝重之色。
“为什么不能是我?”少女平静反问。
“为什么‘能’是你?”
“为什么?这似乎并不重要。”
“如果硬要回答的话。”
“因为想来,所以来了,”将迅捷剑举在身前的少女微抬眼眸道,“刚好看到你们打得难分胜负……想来,我来得并不算晚。”
“你——!”
被如此平淡,却暗含狂妄的语气噎到,卡奈咬紧牙关:“你这家伙,怎么还没被星能粒子侵蚀……是因为那把剑吗?”
“希珀丝姐姐……”特薇娅看向身旁的少女,轻咬下唇小声道,“其实不用管我也可以的……”
希珀丝瞥了她一眼:“那殿下,就不要随随便便给人做出承诺。我对此已经不是困惑,而是不满了。”
“现在,把卡奈·勃朗特就地正法,然后撤,就这么简单。”
“想这么随便就杀了我?”卡奈冷笑一声,不顾自己的伤势,上前一步不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殿下为了摆平我这个小人物,已经用尽所有力量了,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学姐竟然这么有自信。”
希珀丝平静地感慨了一声。
“自信?这叫实事求是……刚好你也来了,我正好连你也一起……杀掉……”
但少女闻言,只是微微摇头:
“你最好看看特薇娅的状态,再说这话。”
特薇娅刚想跟身旁的少女说别说傻话,但话刚到嘴边,她就惊异地发现……自己以太体内所储存的控制能,正在以相当的速率恢复着。
虽然不能在短时间内回到巅峰状态,但对付现在这个奄奄一息的卡奈·勃朗特,绝对算得上是绰绰有余。
而原因……似乎就是那把迅捷剑?
卡奈闻言一惊,继而看去,见光线渗入特薇娅的皮肤之后,那位殿下身上的创伤,居然正在缓缓愈合!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我不服!
在最初的愤怒之后,被龙血污染得不成样子的女子忽然大吼一声,本想上前,但不知为何,也许是力竭的缘故,她上前半步之后,便抱住脑袋,伴随着短暂而痛苦的呻吟,又后退了好几步,骤然瞪大双眼,语气狰狞:“那你们……那你们也不可能杀掉我……!”
“……”
特薇娅终于想起来了,过去的希珀丝,手中所拿着的,正是这把以蔷薇装饰的利器。
她抬眸望向少女,低低出声道:“希珀丝姐姐。”
“嗯?”
“过去的事情,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小姑娘将一只手虚握放在胸前,神色带着隐隐的不安,好像很害怕某人想起自己过去似的。
希珀丝收回目光,摇摇头。“没有,”她平淡道,“对我来说,过去的事情也不重要。”
“不重要?”
特薇娅有些意外。
“嗯,不重要,”希珀丝望向前方道,“对我来说,和现在的殿下相处的时间,更重要一些。感觉好点了吗?”
特薇娅微微一愣,没想到希珀丝会这么回答。“我好多了,”但她还是马上用力回答,“确认不留她性命,是吗?”
希珀丝看了一眼面露狠厉之色的卡奈:“和她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快些动手吧。”
“你休想动手!”
“希珀丝·索兰我警告你!”女子终于厉声喝道,“你今天如果敢杀了我,明天,提坦教的人就会开始追杀你!不死不休!”
但少女只是歪了歪头:
“所以呢?”
“你说什么……”
“追杀我又怎么样?”少女平淡看向对方,“刚好送上门来的敌人,一并打包消灭了就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只是被他们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他们不会在乎你死活的。”
“你……!”
卡奈怒目圆睁。
她不但是贵族家的大小姐,还是王立风向标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更是安全局机关在枫堡的负责人!
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
就算是那个不把两个女儿当人看的阴狠父亲,也被她用慢性毒药毒得不省人事,就算是提坦教,也要派人来配合她的行动!
为什么!
为什么希珀丝·索兰,只是一介背靠王室苟活的养女……却敢这么讥讽自己!
女子愤怒地看向希珀丝,但少女似是读出了她的所思所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学姐,”希珀丝轻声道,“但我说老实话,你这样,活得很累,还很可悲。”
“为什么这么说呢,是因为你在对抗你父亲权威的时候,用的还是他们的方式。”
“你穿着男人的衣服,理着男人的发型,学着男人的模样说话做事……你真觉得自己赢了吗?”少女瞥了她一眼,“反正,我并不这么觉得。”
“因为你活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最后还什么都守住,只能像现在这样,跪在地上无能狂怒。”
“住口!!!你给我住口!!!希珀丝·索兰,我要杀了你!!!”
“动手吧,”希珀丝没理会对方,将手中的迅捷剑递给特薇娅,而后轻声正色道,“拜托殿下了。”
特薇娅微微意外:“为什么不是希珀丝姐姐自己动手?”
“它就是我力量的外延,”少女解释着说,“谁握着它,我都一样参与其中。”
“是吗?”
“嗯,”希珀丝静静点头,忽然冷不防地笑了一下,“而且,她当面羞辱殿下在先,难道殿下没有同她清算的想法吗?”
特薇娅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希珀丝姐姐真是这么想的?”她忽然小声来问。
“我从不说谎。”
“可疑哦,有些人总是口是心非的,”特薇娅接过剑,轻轻嘟囔了一句,“不过嘛,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言罢,眼神再度恢复冰冷的她,如此提着剑,朝已经失去平衡,跪倒在地的卡奈走去。
“我就直说了吧,”卡奈忽然变得异常冷静,“杀了我,对你们一点帮助也没有。”
“一点帮助,都没有?”
特薇娅冰冷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
“当然,不如让我活下来,我还能告诉你们,提坦教究竟想干什……”
只可惜,话还没说完,迅捷剑就砍了下来。
“……”
出手的时候,特薇娅后知后觉地暗道一声不妙。
倒不是因为察觉到对方还有后手,而是因为,当出手之后,她才意识到,迅捷剑显然不是用来挥砍的。
但,某位殿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好像也没那么不妙……因为这份剑刃破开血肉的触感,竟然异常丝滑细腻,像是餐刀切开黄油一般。
这就是……“那些家伙”所使用的兵器吗……
她回过神,看到眼前的画面。
只见温热的血液,从失去了头颅的尸体中,喷涌而出。
像路边的一条野狗一样。
卡奈·勃朗特,在那柄灰蔷薇之剑下,就这么死了。
就这么死了?
特薇娅先是意外,继而有些失神地,心底感慨起来。
女神大人,你的伟力依旧耀眼啊。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所握着的迅捷剑,嘴唇翕动,心中生出微妙的苦涩意味。
小姑娘很清楚,这种苦涩意味的源头在哪。
她知道,希珀丝曾属于“那些家伙”——那是远胜于世俗政权统治者的存在。
不是她所谓王女,能够碰瓷的对象。
换言之,是她不配啊。
“……”
希珀丝静静地注视着站在对方尸体前的特薇娅。
过了片刻,听到小姑娘轻轻笑了一下,但却感觉这不是开心的表现。
“我有个问题想问希珀丝姐姐噢。”
她忽然侧过身,背着手,用温和的语气试探道。
“怎么?”
“如果希珀丝姐姐知道自己不配,但是还是特别想追上某个人,想站在对方身边的时候,”特薇娅抿了抿唇,“希珀丝姐姐会怎么做呢?”
希珀丝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心想,或许是小姑娘自己触景生情,想到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有此一问。
于是她思考片刻,还是认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们只能决定自己去往何方。”
特薇娅歪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也无法摆脱这种不安的心态,”希珀丝看向她,“但,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不安而停下。”
“因为不安……而停下?”
特薇娅露出意外的神色:“希珀丝姐姐,原来是这么想的吗?”
“是,”她点点头,“也许我们的努力最终无法让对方注意到,但那只是结果。”
“只是结果吗?”
“嗯。可对我来说,生活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段过程,重要的是过程与感受……即便错过了月光,也还能看到山间的飞鸟。”
“所以即便感到不安,感到不确定,但我也会一直做该做的事情。”
“……”
在听完了少女的陈述之后,特薇娅陷入了沉默当中。
不愧是希珀丝姐姐啊,她心想,即便是在这样的处境里,所能做出的反应,也远比她要积极乐观。
相比于如此坚定的希珀丝,她真的有如此程度的勇气,去追逐自己的幸福吗?
特薇娅并不知道。
“殿下?”
小姑娘抬起眸子,笑了:“听起来,倒像是希珀丝姐姐自己的真实想法。”
希珀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确实。你是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完全没有哦?”特薇娅轻松地弯了弯唇角,“希珀丝姐姐能这么回答我,我就再开心不过了。”
“能让殿下满意就好,”少女一怔,略微低眸道,“我们走吧,外面的精灵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呢。”
小姑娘忽然“诶”了一下:
“他们看到希珀丝姐姐这么全须全尾地出去,会不会大吃一惊?”她上前,拉住希珀丝的衣角。
“会吗?”
“精灵不都这样吗?对超出认知的事情大惊小怪,只相信自己的经验。”
少女想了想,用学者的口吻认真轻声道:“那恐怕,回去得灭口才行。”
“呜哇,希珀丝姐姐原来是这样的人吗?”
“开玩笑的,我以为殿下是。”
结果某个小姑娘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
“……我还没那么极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