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汴洛城北,皇城司府衙。

作为太祖年间,朝廷管理江湖以及收集情报的特殊部门,皇城司府衙保持了太祖年间的风貌。

说白了便是百余年的时间内,皇城司不断衰弱,其主体建筑百余年从未翻修过。

但由于皇城司的编制还在,这个从未翻修过的府衙也不可能拆除。

皇城司左边,是鼎鼎大名的汴洛府,恢弘大气正气凛然,皇城司右边是大赵的器械局,负责研发战械兵甲的。

皇城司夹在这两个大衙门中间,破落的好似市中心cbd中那突兀又扎眼的一方钉子户似的。

往常来说,皇城司内是没有人值班的。

今日新司丞上任点卯,便有几十个从隔壁汴洛府衙借来的杂役进来打扫操办,书吏知客等小事亦是从汴洛府衙借人来办的。

没办法,皇城司实在是无可用之人。

时至午时,皇城司的这一班“大赵国的黑夜利刃”纷纷前来。

有一副白须髯佝偻着身子行将就木的老头,有被妇人牵着一路不情不愿而来的少年,有发髻上攒着花歪戴帽斜瞪眼的市井泼皮,有一身书生衣服一路走一路看书备考的举子。

市井百态,尽在皇城司之中,乱乱哄哄形形色色的人,在皇城司院内都能找到。

在皇城司的众多干员之中,你甚至能找到西域的胡商,就是唯独没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密探的。

人员如此复杂,其原因也很简单。

皇上年轻时也曾重兴过皇城司,但皇帝都七十三了,当年那些叱咤风云的干员还活着的都是一个个老头老妪,去世的便将这个编制继承给了孙辈或儿子。

如此,这才叫皇城司人员构成如此之复杂。

像周璇玑这种会武功的官家大小姐闲得无聊主动来当皇城司干员,因为无聊所以认真办过几个案子的,实在是异类中的异类。

虽说皇城司的人不堪用。

但借来的汴洛府衙的差役却个个精明强干。

来一个便登记一个,威吓训斥之下,糟乱的人群也随之变的安静,老老实实的一众人纷纷往院中正厅而去。

待到正厅。

周璇玑和一众人纷纷跪倒正厅之中,等待新司丞前来。

周璇玑抬眼望向堂上,只见大堂之上换了一堂新的家具,还添置了一个屏风。

似乎这位大人并不想让这一众人看到他长什么样子,神神秘秘的。

越是如此神秘,周璇玑越是好奇这位大人长的什么样子。

又想起这位大人和那耶律盈有同样的毛病,让人看了莫名火大的强迫症。

周璇玑便心内愈发的好奇,这位大人,究竟是何等样貌?

满堂小二百号人。

跪待了不多时。

汴洛府衙的衙役猝然间进得屋来,一个个竖立水火棍,砰砰敲击,缓喊“威武”

又有衙役高声通报

“大赵国皇城司司丞,杨瑛杨大人到!”

屋内众人纷纷抬头观瞧,只见屏风后面走来了一个身穿大袖官袍的人,稳坐太师椅,隔着一层屏风都能感觉到这位新大人仪态端庄,气质不俗。

喊罢了堂威,屋内肃静了,紧接着,这位新司丞便缓缓开口,对众人言道

“诸位同僚骨干,本官皇城司新司丞杨瑛,受皇恩领此要旨,自当思报皇恩。”

“皇城司的情况,本官在上任之前便有所了解了。”

“很不乐观。”

“本官的打算,是在三个月内,将皇城司恢复到当今圣上年少时的水平。”

“五到十年内,将皇城司恢复至太祖年间水平。”

“如此,才算得上是不负圣恩。”

“而恢复皇城司,这第一步,便是裁汰!”

听闻裁汰二字,底下跪着的这小二百号人一个个纷纷不悦。

老干员还算是比较克制,抱拳拱手后,老迈的说着自己年轻时的功绩。

至于那些荫官的,或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挤进来的,则干脆是直接骂上了。

尤其是周璇玑身边的一个泼皮,直接站起来各种脏话粗言不断,将那新大人的全家女眷问候了个遍。

这时,听得惊堂木啪的一声响,满屋一瞬寂静了下来。

紧接着,屏风后传来新大人颇为淡然却显得冷冽的声音。

“方才站起来出言不逊的,荫官的,冒职的,拖出去一人掌嘴二十,赶出皇城司,删除籍录。”

他一言说罢。

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拽起来一个个刚才骂的很凶的泼皮无赖,拉出去扔在地上,在院中拿着一块比较结实的短木牌,左右开弓打的一个个泼皮无赖叫苦不迭。

一个个打的脸上血迹斑斑红肿不堪后,便是扛出去直接扔在了大街上。

如此一手。

屋内众人便没了声音。

一阵寂静过后,一名看起来衣着颇为体面的老者站起身来,抱拳拱手,旋即道

“杨大人好胆魄,上任首日便借人来责打下属。”

“大人呐,这些人确实不堪用,但他们的父辈祖辈,可都是为国尽忠之人。”

“大人你……”

面对这老者所言,那新大人不等他说完,便抬手做了个等一等的手势。

旋即,屏风后的新大人沉沉言道

“老相公想说的,本官清楚。”

“可老相公,你看看当下的皇城司是什么模样?你年轻时的皇城司又是什么摸样?”

“当下皇城司之废,废就废在财政一项上。”

“给荫官子弟发饷,它占用了整个皇城司的预算,年年皇城司都要和汴洛府借钱开支。”

“这样的财政状况,皇城司还可能再起来吗?”

“而且,圣上年轻时招募的干员,每一个都是功绩斐然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功绩足可荫官吗?”

“我今日做事,不怕任何人越级上诉。”

“父辈祖辈明确有功的,可以保留荫官饷银,但饷银根据功绩距今时长递减,且止此一代。”

“还在世的老干员,我也会明确查明是否年轻时有确切功绩。”

“有功者,本官会根据功绩再加饷银。”

“混了一生的,冒官的,父辈功绩不足以荫官的,本官不留一个。”

“除此外,还有一项。”

“三年内都未给皇城司收集过任何情报的,以后就都不必来了。”

“有饷银的饷银会照常发放,每年来领取便可。”

一众人听完了这一番话,各个心内直犯嘀咕。

想起来争辩,又怕被抓出去掌嘴,各个不爽浮于表面,难说出口。

这大人刚一上任,便如此表现。

又要核查旧功,又要让全部干员全都解职回家,如此一来,他实际上就没有可用之人了。

周璇玑在下面看戏,看的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

这强迫症的新大人,确实和之前几位不一样。

如此办事,可以说是公平的得罪了所有人。

当官,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人。

这些人里,谁知道哪个跟上头有关系有人情?

跟上司衙门诉苦一番,这新大人的乌纱帽就危险了。

周璇玑如此想来,不由得微微摇头一声笑叹。

这大人。

简直像是愤青当官。

可就是这样的愣头青,却叫周璇玑隐隐的对这大人多了些许好感。

皇城司的这些年年吃禄米的无用之人,早就该全都清退了。

自己官职是寅卯组长,那些组员自己却都不怎么认识,更是不可能用得上。

有这么一个胆大敢干的新大人叫这些吃干饭的全滚蛋,也好。

就是不知道,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一拍惊堂木。

一声退堂。

一众人纷纷小声骂骂咧咧的往外各个离去。

周璇玑亦是随着人流往外一道而走,可在要出门之前,被一位汴洛府衙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后者神神秘秘的拿来了一个信封交了过来,周璇玑不由得一怔,旋即撕开信封,观瞧起来了内容。

“令寅卯组长周萱。”

“今日晚间时分,前往城东梁员外宅右侧无名大宅,蹑足潜踪,观察出入大宅之人,观察大宅内情形。”

“不得有误。”

“大赵皇城司司丞,杨瑛。”

看罢了这封信,周璇玑不由得无奈一笑。

这么点事,他大可以把自己直接叫回去口头跟自己吩咐。

偏要自己要走的时候,神神秘秘的派来个衙役给自己塞一封信。

这么整,外行硬凹专业人士的味道实在太冲了。

而且这封信,仍旧是写的撇撇如刀点点似桃,各个死扣藏锋,好似印刷出来的一样。

强迫症的这死出,和前些日子一模一样。

周璇玑摇摇头无奈一笑,应道

“有劳衙役大哥,告诉我家大人,周萱领命。”

衙役尴尬一笑,应道

“还请寅卯组长周娘子写一封密信,我代为转交给大人。”

周璇玑听闻,不由得嘶嘶的倒吸了口气,一张娇媚面庞浮现些不快之色。

“他有病吧?”

“不写!”

“我惯着他这个?”

“有能耐把我也辞了,他自己一个人给自己传密信玩吧。”

说罢,周璇玑随便将密信一扔,径直离去。

衙役见周璇玑要走,连忙拦道

“寅卯组长且慢!”

“这信不能乱扔,你家大人吩咐阅后即焚啊!”

周璇玑听了,更是觉得一阵火大。

只觉得。

这杨大人,怎么跟耶律盈似的?

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了惹人生气一项上。

还回信?还阅后即焚?

有病!

她头也没回,气哼哼的一路而去,消失在了繁华的汴洛城大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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