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雅宛若嘶吐着信子,继续从漏穴中抛出一格格全色胶片,依次掠过“攒中间三指、手环成圈、并拢五指摊掌、大拇指和食指呈九十度、单矗食指、大拇指紧扣食指且其余三指放松、攥拳……”的手势语言,这些按序排版的活字在跳动,让酒馆的内饰随其卡顿而展现,使人感觉身临忽明忽暗的暴风雨之夜。
脸庞被闪光溅染上了苍白,福斯特浅浅一口啃下去,“不错,我就是【组织】的核心成员之一,对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半凝固的白巧克力糖浆拉出微垂的弦丝,转瞬间,与他蓄着血光的斜睨组成了不完整的狞笑,然后飘在咬合面上,轻得可怕,正如他冷冰冰的眼睛那样可怕。
她前仰后合地笑起来,控制着左右脸的韧带进一步扩大,喷射胶卷的状态碎得跟遭受了切割一般,残破不堪,仿佛零散的金箔纸悄声落下,“狡黠的老狐狸,三年前,协助圣海伦斯医院的院长时,你了解到安洁这例病患的特殊所在,决意私密地清查事故成因,向路易首相提议要监视她的女儿沃尔德莉,凑巧双重人格者希露薇娅是最佳的人选,根据是:其一,DID会影响心智发育水平,希露薇娅实际病史较长,认知也滞钝,她们所僵持的刻板行为大致杜绝了反算计的危险,只需缜密斡旋于两个自我意识的欲求、记忆;其二,希露薇娅身为同龄女性,有更合理的靠近沃尔德莉的途径,况且她的演技依托着人格本色,除了她,其他人都不能同时胜任无心理负担地杀戮、假扮沃尔德莉的母亲角色并搜集情报这两项工作。”详实陈列间,一枚锋利的黑鳞潜藏在胶卷风暴中,跨越吧台外狭窄的过道,倏地扑向两名客人背后壁上钉的留白画框——它空置的内容被嵌有彩屑的树脂装裱,范围横跨了香槟喷砂矮墙间隔的数个四人座——鳞是草稿的第一笔,涂料顺沿鳞片贯穿的位格渗透开来,在不具有丝毫阻力的纸面绘制,同化着无垠的理念网络循环和阈限之洞壑里的前-规定阴影,势如破竹般扫清了统治超界畴集群的实体。诚然,《非画》拟指代的疆域已经远不再能承载蛇鳞的怪诞,被舞台居民视作幽灵的它仍在吞噬着,把足以轧平各迥异阶层、注入多本身之呈现的终极幕景卷入死寂,湮没于咀嚼尚未开始的不可叙述派生的自相似。
瞳孔酷似一轮满盈的黑月据眼白为己有,伫立于港湾,響举目凝望悲伤的天空,停顿手里书写着“Never End”的钢笔,将它锃亮圆润的一杆肚腹夹在页中,虎口霎时发力钳闭住了日记,拂起水手服胸前的靛蓝色领巾,指示着畸胎瘤瘟疫的威胁。魔女的骑枪蠢蠢欲动,跃然开始了演奏,每个音符都在颠覆之前所有律动的存在,从它的轮廓线上脱落的事件粉尘得以引爆,顷刻间将乐谱烧焦,拷问低层的背景秩序,不存在悖论模型→不存在不是悖论模型的模型:
合-同一宇宙V_0={x:x=x}
否-同一宇宙P(V_0)=V_1={x:x=x∨x≠x}
非有非无宇宙P(P(V_0))=V_2={x:x=x∨x≠x∨¬“x=x∨x≠x”}
P(P(P(V_0)))=V_3={x:x=x∨x≠x∨¬“x=x∨x≠x”∨¬“x=x∨x≠x∨¬‘x=x∨x≠x’”}
……
百科全书式的巨型逻各斯宇宙V=V_On=∪{V_α:α∈On}
V_On+1,V_On+2,V_On+3……V_On+On……V_φ^On(1@On)……
V[0],V[1],V[2]……V[On]……V[On[0]]……V[On[κ]]……
V[H]
……
创造U={(a,b)〔E〕U:E(a,b)}使得不定二元谓词E对任意逻辑系综V_n、V_m有V_n〔E〕V_m。粗略地说,E能通过匪夷所思的方式比对出宇宙间的“强度”,一切宇宙都与U存在E的单向态射。U是不可理解的超矛盾、一抹高于无穷实体进化论的擢升的白光,但骑枪的尾迹不受E所捕捉,它总会如挥舞手杖的先知摩西撕开逻辑之海,穿插而过,直到堂堂命中。可遗憾的是,《贪吃蛇》游戏内包装着又一盘《贪吃蛇》游戏的点数的无穷溢出即又一颗点数,总分和盘数的差别模糊了,这类非直谓性的fixed-points同理也只是点数的变种,到头来,无论是多么一锤定音的宣言,终究捉襟见肘,往那无底的深渊之底绝望下坠。骑枪自食恶果般地化作了零测度-内-零测度的笑料,连战场都没法涉足,连一丝喧嚣都没法扰动,无异于随波逐流的沙粒被深埋在无家可归之冢。
癌,不知何故突兀降临的惩戒,魔神的蝰蛇,噩梦的“嘶嘶”声,在其直观中的异星文明沦落至完全去基质的虚妄,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力量以免除溃烂……与其说是对峙,倒不如说癌症根本不在乎异星,蛇鳞一划过便磨碎了他们哲学分类学的园圃,伴随着浩瀚概念之花丛的肢解轰散,以及法理城市体系的霍然坍塌,投下全域自指弹的战机尽数被引力狠狠地拖向末日,那必然的沉默,那不存在的不存在,让万物在飞腾的炽烈中变得虚无缥缈,而这堪堪是狂蛇碾压路径的某处边边角角。
事态失控了。
……
甜甜圈被放下,拓扑结构未损坏的它再度转化成了烟灰缸。
福斯特挪动身位从吧台角落抽了张餐纸擦拭,摘掉一贯戴着的毡帽,承接阿丽雅对他的揭露坦言:“沃尔德莉在自主性上稍显贫弱,欠缺加入组织的充要理由,因此我才反其道而行之,谋划将组织潜移默化地塑造成她的假想敌,让她抱着敌视的态度去歼灭所谓的‘组织’。”说到这里,他百感交杂,心头难戒的瘾频繁涌动,于是左手揪着风衣驳头掀开,右手顺势掏进内兜翻找某些物件,“毕竟组织可以是一切,唯独不能是它本身。”
“最后,为确保善良人格能够制衡邪恶人格,希露薇娅被委派执行杀死生身父亲的任务,结果令我满意——因为只有院长埃克塞西奥背地里与我共事过,希露薇娅的邪恶人格是不认识我的,我必须出现在正义阵营,跟沃尔德莉、跟希露薇娅的善良人格搞好关系。”他按压打火机的哑光弹簧钮,熟悉的焰苗在引线霹雳的挑衅下冲破阀值,上升气流牵扯着万千思绪,丢弃了顾忌,像叼在嘴唇间的一支红得郁闷的烟,眼前的酒吧熊熊燃烧出一场符合他口味的火灾,便于独白。
“那桩案子本该交由我侦破,在调查过程中顺藤摸瓜接触到沃尔德莉,借希露薇娅这个饵钩把她钓出来,不过,你和异星人的搅局是我始料未及的。”他轻呼一阵污云,眉目间好似烟一般的惬意,预想自身贩卖的魂魄会艺术化地分崩离析,“但无所谓,大方向不改,细节部分随机应变。”
赌徒的语速听起来更加吓人了,恍如已消泯重力的作用,绝对者的在场不啻渐变得可有可无,绝对他者的绝对他者同样陷入了陶醉的境地,以至于缭绕的烟气缩成半边肺叶的形状,照应着麻疹似的烟草颗粒。
“仅凭艾萝丝维娜说的‘你们所恐惧的无非是我们会对你们施行你们想对我们施行的事情’,我就几乎可以笃定,作为各方面遥遥领先的神之子,异星人断然不会拒绝充当我的棋子——这句拗口的话展示了异星人洞悉智慧体思维的能力,即直接表达无意识倒逆性的能力,无关于其隐含的目的。在比我掌握更多信息的基础上,若觉得不妥,他们任何时候都有权制止,可事实却相反,纵使增添无尽的博弈猜疑层次亦是如此。”
“既然选择了我,就证明她们对我知根知底。”
“她们知道我在欺诈,我也知道她们知道我在欺诈,她们知道我知道她们知道我在欺诈,我也知道她们知道我知道她们知道我在欺诈,然而她们依旧纵容。”
“所以我利用了贝鲁蒙卡及艾萝丝维娜,而她们也知道这一点,我自始至终都是明牌的。”
“维森·赫尔一伙人原属于组织开办的孤儿院,日复一日经受着价值观的洗礼,是院长特地培养的超能力试验品,从来不与我相识……他们退出了,独立了,我自然成为最大的获益者。”语罢,汉考纳抖擞一番拈着烟的二指掸去积灰,“轮到我笑了吧?”
“不,你的计划并非十全十美。”阿丽雅嘟起嘴吹开掩饰破绽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