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暴风雨总算有所停歇,船体的颠簸终于回归了正常。
潮湿的门板被轻合于身后,挎着一篮帆布盖住的药剂与食物,薇歌出现在了关押沃德的深层舱室内。
没走几步,薇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哥们不能死我眼前吧?
水手们的确按照莱昂船长的吩咐把沃德转移到了这里,但这些先前被辱骂过的家伙在执行过程中自然是不会让沃德好受,他们故意把绳子捆得很紧,勒得沃德的肌肉都快炸了出来,甚至还学着海军对待犯人的方式,往沃德脚边栓了一只硕大的铁球。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在船体剧烈的颠簸下,铁球滚来滚去砸得沃德浑身淤青,晕船的他还吐了自己一身,再加上薇歌之前给他爆头后仍在渗血的伤口,沃德的样子真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喂......你还活着吗?”
薇歌尝试性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却迅速得到了热烈的回应。
“你爹.....是个......烂屁股......”
“......”
薇歌无奈地耸了耸肩,反正这里又没第三者旁观,她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你想狩猎双亲的话怎么都随你,反正我是无法被选中。
她默不作声地将挎篮放到地上,拔出药瓶上的木塞,并将黑紫色药水于绷带处涂抹均匀。
然而沃德依旧是不依不饶。
“你爹.....上岸....就被.....马车.....撞.....”
“等我抓到.....你爹....我就把他捆在.....炮管上.....沉进粪池.....溺死......”
“你聋吗?听不见.....我在....骂...你爹?”
薇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在不断挑衅敌人的,她的确很佩服对方的勇气与胆识,但相应的,对方的脑容量就要接受她的质疑了。
怎么真有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的?
老老实实在那呆着等到赎金到位被释放不好吗?非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薇歌不想多做言语,她怕在这里和二傻子呆久了智商被传染,还是快点干完活就撤吧。
她伸手试图解开沃德脑后那胡乱捆死的绷带结,却没想到沃德根本不领情,直接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别乱动,我要给你换绷带,你现在包扎的地方没敷药,过几天你头上的伤口会溃烂的。”
沃德像是突然打起了精神。
“不用你管,假惺惺的。”
“......”
薇歌咬着后槽牙,一脸无语地望着这小少爷。
她是真想拔腿就走,毕竟哪怕在上一世,即便干了那么多服务行业的兼职,她都不是那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但正如莱昂船长所说的,这条船上真没有第二个更适合干这活的了。
船长和船副得端着当头目的架子,不可能过来挨骂伺候人;打手们全都脾气火爆,让他们进这屋沃德保不齐怎么个死法;一般的水手既不认识药瓶上的字也不会包扎,而且以他们的身份根本不配接触这么值钱的肉票。
只有她,既会照顾人还对人质威胁小,最关键的是,这是船长亲自安排的工作,份量可一点都不轻,干好了相当于她正式通过考核进入堕天使号的高层圈子,要是干不好......
薇歌不顾沃德的躲闪,身体前倾,追着就要解开绷带结。
她才不会容忍自己因为干不好这点儿破事而遭罪。
“你别过来.....滚啊.....”
沃德依旧是不领情地向后挣扎,直接拖着身子靠在了舱室的木墙上,面对他这种躲无可躲的情况,薇歌连话都不想说了,一手强行摁住沃德的脑袋就要实施强拆。
“不准碰我的头.....嘶....啊.....”
沃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甩着脑袋挣脱开了薇歌,接着一个头槌砸到了薇歌的胸口上,幸亏缓冲垫够厚,薇歌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饶是如此,她的火气也窜上来了。
啪!
一个耳光打得沃德双眸清澈了不少,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抬起头来。
“我爹都没打过我的脸!你这个!......”
啪!啪!啪!
“那我替他打了。”
三巴掌下去之后,怒火中烧的沃德直接张嘴大骂。
“我艹.....呜呜呜呜呜!嗯嗯嗯额!嗷嗷啊哦哦啊!”
薇歌拍了拍手上不小心沾上的沃德的口水,喃喃自语道。
“还好纱布够多,堵住嘴也剩不少。”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反正被捆成这样的沃德根本不可能有半点威胁,唯一有输出能力的嘴巴也被塞得严严实实,这要是都收拾不了那她薇歌也不用混了。
她弯腰按下沃德的脑袋,开始了本该完成的工作。
沃德依旧很生气,但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要是再作无谓的挣扎,只会遭来这个女人更进一步的羞辱。
他强压住心口的愤怒,任由脑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心中却在盘算着别的东西。
这仇,我记下了。
然而就在此时,薇歌的动作却由于他的伤势而变缓了。
血污黏着绷带紧贴着皮肤,若是贸然揭开,很可能会把头上尚好的皮肉也给撕扯得模糊,造成没必要的二次伤害,所以只要是个正常的人来换药,动作都不敢太快。
但她其实没必要这么细心的,因为在沃德的心目中,他都做好了让这个暴力的女人一下子扯开脑袋上绷带的心理准备。
现在突然这么轻柔,倒显得和之前那个女恶魔格格不入了。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目光,结果却看到了此前从未看过的绝景。
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也就是在烛火的映衬下,看到了被裹在帆布衫内的,雪乃的白子罢了。
咕——
沃德的喉头上下鼓动了一番,随后眼睛直勾勾地,再也挪不开了,像是被突然施加了定身咒。
随着薇歌俯身的动作,粗糙的帆布衫在重力作用下垂坠出柔和的弧线,烛火在舱室木墙上投下晃动的剪影。那抹雪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宛若月光下搁浅的珍珠贝,在幽暗舱室里折射出莹润的光泽。
他想起去年在皇家歌剧院欣赏的神话剧,女祭司褪去白袍时,半透的薄纱下便是这般流动的月光。此刻摇曳的烛火仿佛化作金粉,将柔润的曲线镀上蜂蜜般的光泽,连汗珠滑落的轨迹都像月神梳妆时坠落的碎钻。
“呜......”
塞着纱布的喉间发出含糊的呜咽,沃德感觉铁球砸出的淤青都在发烫。
这实在不合时宜,他本该继续用眼神射出淬毒的箭矢,可视线却背叛意志,沿着雪山融水般流畅的曲线逡巡。被捆缚的肌肉记忆般绷紧,却不再是出于愤怒。
一抹火热顺着胸膛滑入小腹,引得那里的气血不断翻涌。
薇歌的指尖拂过绷带边缘,发丝垂落时扫过他耳际。
桅杆在暴风雨中摇晃的吱呀声突然变得遥远,沃德听见自己急促的鼻息在潮湿的舱室里回响。铁锈味与药水气息交织中,一缕幽幽的暗香鬼魅般钻进鼻腔,那是海风在她领口酿出的酒。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用目光丈量那抹雪色与腰线的黄金比例时,羞恼的潮红从耳后漫到锁骨。
她只是....只是一个该死的女海盗.....
沃德强迫自己闭眼,可眼皮合拢的刹那,视网膜上却烙着更清晰的景象。
晨雾中的天鹅颈项,风掠过麦浪时起伏的柔波,圣像画里用金箔勾勒的神性曲线。
不知过了多久,令人尴尬的响动中止了这旖旎幻想。
“咕~~~咕咕~~~~~”
沃德的生理反应大爆发,不过并不是硬了,而是饿了。
薇歌用纱布擦拭着双手,有些讶异于沃德的顺从与配合。
她本来也没有刁难人质的意图,于是俯身取出了早早备好的餐食,但视线却被脚边的血滴吸引。
“嗯?”
薇歌疑惑地注视着沃德的侧脸,溪流般的殷红正沿着少年的唇边缓缓淌下。
这样的异常直接让薇歌心头一紧,她赶忙用纱布擦去沃德的鼻血,生怕这哥们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你.....没事吧?”
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有事那我可就有的逝了!
八千金币到底是什么概念她还不清楚,但看当时巴朗克的架势,这笔巨款肯定是把她卖了都还不起的。
薇歌现在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了,就让他骂两句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非要上手打人呢?
你又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旧病隐患,这下好了,这船还得有段时间才靠岸,打他的也是你,照顾他的也是你,他人要是没了,你猜船上的海盗会追究谁?
就算海盗不对你怎么样,这小少爷背后的那什么吉....吉吉家族,他们不得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啊?!
薇歌的心中警铃大作,她明白,现在不能再采取之前那样的对待方式了,这小少爷纯纯的对抗性人格,你和他对着干早晚能给他气过去,还是得以怀柔为主,越是恶犬越得顺毛捋,绝对不能逆毛呲。
念及于此,薇歌稍作思索,随后将篮子里的干面包和黄油重重地扔了回去,嘴里还十分嫌弃地抱怨着。
“好歹也是大家族的少爷,怎么就给他吃这种东西?这帮厨子真是的,太欺负人了!”
说罢,薇歌皱着眉取下了塞在沃德嘴里的纱布,顺手还拍了拍沃德的肩膀。
“我给你找好吃的去,你受伤了,还晕船,不能再乱吃东西,我知道你现在很饿,但你先等等,我马上回来。”
沃德刚想说些什么,薇歌的身影却迅速消失,只留下了沉闷的合门声。
他其实很想告诉薇歌,不用麻烦了,干面包和黄油也不是不行。
本来他的确是没啥胃口的,但在美景的刺激下,饥肠辘辘的他顿时复苏了最原始的欲望,他现在真的是什么都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