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果皮完整垂落在酒馆的桌面上，像条干涸的血迹。
艾莉莎看上去很满意自己的手指的力道，她突然翻转手腕，刀尖挑起果肉递到奥菲莉娅唇边，有些挑衅似的悄悄道：“圣女大人要不要尝尝？这可是用吸血鬼体温冰镇过的哦。”
“别闹了。”
还没等奥菲莉娅做出回应，赛琳娜便揪着她的耳朵，把她从奥菲莉娅的身边拉了回来，“这里可是维尔斯特。”
不远处，维尔斯特的圣殿尖塔如同一柄刺破天际的银色长矛，巍然矗立在城市中央，冷峻而庄严地俯瞰着脚下的芸芸众生。
这里是教国的分殿城市，地位仅次于圣都，同时也是扼守边境的坚固要塞。
晨光透过稀薄的雾气，洒在奥菲莉娅的修女服上，将她的身影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透过窗户，落在远处逐渐喧闹起来的广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戒指内圈的铭文。
那枚能够掩盖亡灵气息的戒指，自踏入教国边境以来，便愈发滚烫，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切~真无趣啊主人。”
艾莉莎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果肉精准地落入她的口中。
她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我们到底来干嘛？”
“伪装成旅人，这是必要的行为。” 赛琳娜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的边缘，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酒馆内喧闹的人群，“别小看那些审判官的情报网，他们的本事可不比你差。”
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隔绝，她们的对话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作为‘正常’的旅人，休息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她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闪过一丝冷冽，“还是说，你更喜欢被审判官盯上的感觉？”
艾莉莎撇了撇嘴，手中的匕首再次灵巧地转动起来，却没有再反驳。
她的目光扫过酒馆的角落，像是在寻找什么有趣的东西，又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酒馆外的喧嚣声逐渐高涨，仿佛整座城市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动。
奥菲莉娅的目光从窗外缓缓收回，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低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赛琳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酒液在她的唇边留下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酒馆的入口处，片刻的沉默后，她才淡淡开口：“看来，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特别的日子？”艾莉莎挑了挑眉，手中的匕首停止了转动，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寒光，“这是什么意思？主人？”
“教国在维尔斯特举行公开处刑。” 赛琳娜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对象是……兽人。”
“兽人？”奥菲莉娅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戒指，“他们犯了什么罪？”
她的心里十分清楚，虽然光明教会把异族都列为异端，但对于生活在教国周围的那些亚人种族，教会通常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只要他们不主动挑衅，教国也懒得理会。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犯了什么罪？”赛琳娜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像是在嘲笑某种荒谬的规则，“对于教国来说，异族的存在本身就是罪。”
“他们犯了什么罪并不重要……”
赛琳娜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轻轻放下酒杯，动作优雅而从容，“重要的是，教国需要他们承担什么罪。”
艾莉莎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被她压制下去，低声嘟囔道：“真是荒谬。”
“荒谬与否，与我们无关。”赛琳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不过既然来了，我们不妨去看看。”
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群，欢呼声、祈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狂热浪潮。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兴奋，似乎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点燃。
高台上，数名兽人被沉重的铁链束缚，跪倒在地。
他们的身上布满了鞭痕和血迹，显然已经经历了残酷的审讯。
而在他们身后，几名身穿白袍的审判官正高举着火炬，火焰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奥菲莉娅的目光落在那些兽人身上——尤其是其中几个年幼的兽人孩童。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法引起周围人群的丝毫怜悯。
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艾莉莎那一天红着眼眶的身影。
那种无助和痛苦，像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直击她的内心。
“那些孩子……他们做错了什么？”奥菲莉娅低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动摇。
她曾在圣都目睹过类似的场面，但在当时，她确信自己并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
奥菲莉娅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手指上的戒指，仿佛现在站在处刑台上的不是那些兽人，而是她自己。
“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生为异族。”赛琳娜的声音依旧如往日一般平静，但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高台上的审判官。
高台上，审判官开始高声宣读罪状，有些罪名听起来荒诞无比，就像是只是为了给这场处刑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忽然，高台上的审判官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些兽人曾与邪教徒勾结，接受了邪教徒那污浊的食物，与他们共同窃取了神圣的【生命誓约之杖】！他们的罪行不可饶恕！而他们的同党也将被彻底清剿！”
随着最后一句“以光明神之名”，审判官将手中的火炬抛向兽人。
圣火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体，凄厉的惨叫声在广场上空回荡，就连空气似乎都在颤抖。
看到这一幕的艾莉莎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但赛琳娜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无声地压制住了她的冲动。
“别急，还不到时候呢。”
周围的民众却仿佛被某种狂热所支配，高呼着光明神的名讳，眼中充满了虔诚和兴奋。
那种狂热让奥菲莉娅感到一阵寒意，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问题：自己曾经……也是如此吗？
“这就是你们教国的‘正义’。”赛琳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觉得如何，奥菲莉娅？”
奥菲莉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被火焰吞噬的身影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见过对异端的处刑，唯独这一次，那种残酷和荒谬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些兽人身上没有丝毫邪教徒那般的浑浊气息，甚至有不少人看起来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不堪。
这样的兽人，如何才能和邪教徒勾结，甚至是窃取圣物？
难道守护圣物的圣骑士团是吃干饭的吗？！
在奥菲莉娅陷入天人交战的境况之时，赛琳娜却忽然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生命誓约之杖？
有点耳熟啊。
好像之前阿兹莫提到过这个东西？
【他们手里拿的，无疑是属于教国的圣器之一——“生命誓约之杖”。】
“嗯……嗯？”
赛琳娜的瞳孔微微收缩，皱紧了眉头，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莫非当时那个邪教徒首领手里拿的那根破棍子就是……”
她的思绪飞快转动，试图回忆起那根法杖的下落，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奇怪了，那玩意儿最后跑哪去了？”她低声自语，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不会被西里尔捡走了吧……真是血亏。”
再怎么说，那也是教国的圣物，说不定能研究出来点什么东西呢。
敢抢我的东西？迟早得揍你一顿然后再抢回来。
不过看在当时他舍身救下奥菲莉娅的面子上，可以下手轻点。
尽管心中有些惋惜，但赛琳娜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她转头看向一旁身体微微颤抖的奥菲莉娅，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一丝灰雾顺着她的指尖悄然钻入奥菲莉娅的耳中，后者不禁打了个激灵，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走吧。”赛琳娜的声音低沉，目光移向了别处，“明天我们就离开这座城市。”
她的目光扫过广场上狂热的人群，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座城市，早已被某种扭曲的“正义”所吞噬，而她们，不过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