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周璇玑颓然坐倒在地,脑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而此时,那白衣少年却没什么绝望模样,反倒是露出了个笑容,擦了擦汗,先开了腔打破了墓室中的沉寂。

“这位姐姐。”

“眼下,你我被困在这招牌上写着“断无生路”的主墓室。”

“事到如今,你还要杀我吗?”

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自己原先跑散颠乱的发髻,白皙一双手掸着身上白衣染的灰尘,非要理个一丝不苟似的,到哪都改不了这强迫症一般。

清秀俊朗面庞带着笑意,带几分狐感的一双桃花眼望着地上瘫坐的周璇玑。

周璇玑抬眼看去,只见这臭小子到这时竟还能笑得出来,心中自是不快。

只觉得,自己前二十二年以来,就从未遇见过这么欠这么会惹人生气的人。

她冷哼一声,应声道

“当然要杀!”

“轻薄不轻薄的事情暂且不说。”

“我眼下被困,全都是你害的!”

那少年一笑,好一阵冤枉,摇头道

“怎么成我害的了?”

“我跑你可以不追啊。”

“踏踏实实等我办完事情,到时候鬼范楼见面把赔偿方案聊好定下。”

“你回你家我回我家皆大欢喜。”

“非要现在穷追不舍,闹到一起困在这里。”

“非但不是我害了你,而且还是你害了我。”

“我……”

少年一大通话叨叨叨的说个没完,而且不紧不慢的这一副语气听来也是颇为恼人。

周璇玑这里正是心乱如麻,听他这一通聒噪,眼下只想叫他闭嘴。

她直接站起身,素手手指一勾,登时重剑飞入手中,黑着一张俏脸,迈步往前就上。

见周璇玑一副动真格的架势,那少年也是变颜变色,赶忙快步躲到棺椁之后。

周璇玑饶棺椁一圈,少年亦是绕了一圈躲避。

如此两人绕了两圈,周璇玑这才止步,一对眉目含着嗔恼,瞪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抿了抿唇,旋即轻轻敲了敲二人之间分隔的这尊棺椁,随即道

“这样。”

“我有一个愚见,姐姐不妨听听。”

“虽说这墓穴的招牌上写断无生路。”

“但也未必。”

“你我在这墓穴之中一道好好寻找寻找玄机,先从四壁查起,再开棺看棺椁。”

“你看如何?”

周璇玑舒了口气,也是懒得和这少年当下置气了。

年纪不大,招欠气人的本事实在不小。

若自己后妈张夫人有这小子一半气人的本事,自己怕是早就被气死了。

她摆了摆手,懒得跟这个好感为零厌恶度拉满的话痨强迫症狐相小白脸子多聊什么。

手中剑入鞘,转身便在主墓室之中到处的观瞧玄机。

以棺椁分左右。

白衣少年在左,周璇玑在右。

二人各自一番踅摸寻思,白衣少年兀自一人念念叨叨的,周璇玑也懒得听,兀自沉默的观瞧四处,二人无话。

周璇玑从右侧铭文看来,心内隐隐的有些惊讶。

这个墓,是五胡十六国时后赵石虎的一名方士头子的墓穴。

其人年少时得奇缘,习得仙法十六招,后屈膝事虏入了石虎帐下,掳民间婴孩万数炼妖器一件,又以此妖器大肆折磨掳来汉民百姓取悦媚上,因此深受石虎崇信,后因石虎醉酒,一时兴起放狗百只,百犬撕杀了此人,事后石虎大悔,因此修筑了此墓。

周璇玑看完了这人的人生轨迹后,只觉得不齿又可笑,挖空心思祸害同胞取悦侵略者,最后却落得个稀里糊涂就被石虎放狗给吃了,实在叫人感慨。

看罢了浮雕,除了看个故事以外,其实还有一番其他收获。

周璇玑定睛观瞧,只见浮雕上,这方士手捧书卷上竟有一个棋盘似的东西。

周璇玑一时明悟,紧接着赶紧摆弄了起来。

上手前想的挺简单,但上手后周璇玑只觉得尤其棘手。

这棋盘不是下棋用的,更像是十道用小型石球与宝石球代表代数的术数题目。

横列与数列,横列与横列,上下左右的计算与排列,当周璇玑真的看懂这个棋盘后,一时间只觉得头昏脑涨。

这种数学矩阵一般的东西,给高三时的自己都不一定算得出来,更何况上高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都是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全是文科的东西,理科被扔的荒废的不像样子了。

能看懂这棋盘代表的是术数矩阵,已经不错了。

想解开,实在是不大可能。

周璇玑正犯楞,那白衣少年却自顾自的一路而来了。

他不似方才那么叨叨叨的絮絮叨叨的惹人烦厌,而是一手背在后面,一手拿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石子在石壁上写画。

写写画画半天鬼画符似的符号,似是在计算,算了半晌,最终按一个特定的次序纷纷按下一个个石子。

到最后,每个石子都没有弹起来,这就代表这些石子都被成功按对了。

一时间,这少年这一手,直叫周璇玑高看了他一眼。

“姐姐你叫周萱?”

周璇玑一愣,旋即赶忙摸自己腰间,却见腰间空荡荡的,自己装钱装腰牌的荷包不翼而飞了!

再看那少年,只见少年面露一笑,随手将荷包还了回来。

周璇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应道

“是叫周萱,起码我在做皇城司的干员时,我叫周萱。”

“你呢?”

“小贼,你姓什么叫什么?”

那小公子呵呵一声,转回头迎向周璇玑,应道

“耶律盈,大辽国耶律皇爷的那个耶律。”

周璇玑一时只觉得难绷,看着眼前这嬉皮笑脸嘴里没一句踏实话的贼小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应道

“你姓耶律?你也配姓耶律?”

“姓耶律的会跑大赵汴洛城外荒山里面偷坟掘墓?”

“不敢跟我说真名号,是害怕我以此为把柄,出去后把你和你家里那个匪帮一网打尽吧?”

“呵呵……”

耶律盈摇了摇头,应声笑道

“姐姐啊,你是官,我是匪,但咱都是江湖人。”

“江湖中人行走江湖化名行事,再正常不过了。”

“我确实真名实姓不叫耶律盈,可姐姐你也不叫周萱吧?”

“你用你的化名,我用我的化名,你我江湖人识江湖人用江湖名,有何不妥?”

周璇玑也懒得和他辩驳那么多,这小子一张嘴絮叨又绕人,既然他喜欢在大赵的地盘给自己起大辽的名字当化名走江湖,那就随它去便是了。

眼下,周璇玑对这个自称耶律盈的小贼,其实也没什么杀心了。

顶天了出去后殴打折辱一番,出出气就是了。

毕竟说实在的,眼下这墓穴的机关,若不是靠这耶律盈在这计算,单凭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

耶律盈写写画画的算着。

周璇玑闲在一旁,无意间数了数自己荷包,却见平白的多了一大把钱。

本来荷包有十张五百贯的大赵宝钞,眼下不知怎的多了一大把大大小小的宝钞钞票,塞的荷包鼓鼓的,加起来大概五百贯不到,而且还塞进去了一个白莹莹的玉戒指。

这时耶律盈的声音响了起来。

“姐姐,那晚我真不是诚心轻薄你,真的。”

“这些天我一想到此事也是心内忐忑。”

“五百贯,还有戒指,我身上值钱东西都塞你包里了,算是我一个认错的态度,你先拿着。”

“等出去后,只要别杀我,只要别什么砍手砍脚的肉刑酷刑,我任凭姐姐发落。”

“周姐姐,萱姐姐,咱又是共患难,我态度又这么诚恳,就饶我一命。”

“好不好,姐姐?”

周璇玑看着荷包里这一大把钱,一时间只觉得难评。

这小子招欠气人的本事很大,哄人的能耐也是不小。

五百贯,可不是一个小数。

这笔钱对他这么个贼头公子肯定是搜肠刮肚的全部财产了,再搭上个戒指,这认错态度堪称是良好至极。

对方这都把家底跟自己这倒干净了,自己再喊打喊杀,真说不过去了。

耶律盈认错态度好归好。

可周璇玑想起那一晚那用力那一捏,心内总觉得还是不平。

她抿了抿唇,实在是别扭。

没说此事过去了,也没继续说什么杀之后快。

默默的从荷包中抽出了耶律盈赛给自己的那张五百贯,默不作声的又塞回了耶律盈的衣领,戒指也是还了回去。

耶律盈看着默默收起荷包的周璇玑,他狐目桃花眼中带了些逃过一劫的庆幸。

唇角勾着带些笑意,颇为识趣的没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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