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外的世界变得无比安静,就是稍稍有些冷。

鹿芊芊的脚步忽然一滞,因为此刻酒吧外忽然站了好多人,他们并非来玩的顾客,面前的十个人里,每一个都穿着联盟的黑色制服。

顾清的脚步也微微一滞,此刻鹿芊芊正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呢,生怕他因为喝多了站不稳摔倒,他轻声开口,“我没事,刚才就是有点喝撑了站不稳。”

鹿芊芊还是执拗的搂着他的手臂,“我扶着你啦。”

“真的没事。”

面前那穿着黑色制服的十人,在看了鹿芊芊与顾清一眼以后,并未阻拦他们两人离开,鹿芊芊与顾清站在了马路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出租,这时候鹿芊芊才小声问,“那是联盟的制服吧?”

“嗯。”顾清轻轻点头。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能酒吧里刚才真的藏了一个妖魔。”

鹿芊芊近乎是一下子就有些腿软,攥着顾清就想跑远一些,顾清轻声说道,“没事的,有那几个人在这里,那个妖魔就算是S级,今天也必死无疑。”

今夜的月色烂漫,清幽月光落下,一阵冷风吹来,鹿芊芊的身子微微发抖。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整个酒吧里忽然传来一阵阵惊叫声,下一刹那便是无数的客人疯狂的往外逃窜,一瞬间人群变得混乱如蜂群,只顾着夺命狂奔,顾清站直了身子,忽然把鹿芊芊搂进怀里。

人群从两人身边蜂拥而过,而顾清像是一颗扎根在土里的树,把鹿芊芊抱的紧紧的,鹿芊芊的脸颊慌乱的贴在他胸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听见他平静的心跳声。

直到人群尽数离开,刺耳的蜂鸣声在耳边响起,顾清才缓缓低头,看着他怀里的鹿芊芊,轻声问,“还能走路吗?”

鹿芊芊回头看了一眼酒吧里走出来的绿镰魔,近乎是一下子便软倒在顾清怀里,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顾清微微弯腰,将她的身子轻轻抱起来,朝着远处的树下走去。

…………………………

蜂鸣声终于止歇,人群也疏散完毕。

顾清已然带着鹿芊芊来到那树下的花坛坐好,鹿芊芊的身子还被他抱在怀里,她不敢看不远处那只绿镰魔,可眸子却又本能的被吸引了过去。

“这里很安全,那些黑色制服的人,都是联盟的抹杀者,是A市联盟的最强战力。”

这句话给鹿芊芊稍稍带来了些宽慰,可她也本能的问,“你怎么知道……?”

“在暗网上有他们的信息啦,虽然这些信息不对大众公布,但还是有人会收集的,倒也不是什么绝密信息,我恰好在暗网上看到过一眼,你知道的,我记性很好。”

顾清将视线望向了那只走出的绿镰魔。

绿镰魔很丑,满脸发绿,六只眼睛,丑的狰狞。

但渐渐,她身上的绿色皮肤化作液体流动,缩小,她的身躯再度变成了女人的模样,只是皮肤仍旧是一片深绿,只是那些多余的绿色液体,此刻化作了她一把手中的绿色骨镰。

她望向面前将她围拢的十人,有些僵硬地开口,“谈判。”

为首的联盟抹杀者站了出来,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光头在黑暗里很显眼,他的声音也透出些沧桑,以及一一丝诧异,“你想谈判什么?”

“让我,离开,我,不会,再,来。”绿镰魔化身的女人,用尤其僵硬的,机械的声音缓缓开口。

“你罪无可赦,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光头大叔从身后背着的箱子里,取出一柄大刀。

谈判破裂,绿镰魔的选择自然只剩下战或是逃,妖魔的本能驱使她战斗,可她的意志却希望她逃离这里,她已然获得了足够让孩子降生的养料,如今有比本能的杀戮更重要的事……让她的孩子降生。

下一刹那她的身后再度生出那天的肉翅,肉翅卷起狂风,可抹杀者中站出一人,他抬起手,刚刚浮空的绿镰魔便跌落在地,而地面也生出了些许裂纹。

“这是对绿镰魔身处的范围内施加了重力。”顾清为怀里的鹿芊芊轻声解释道。

绿镰魔在重力下挺直脊背,发出一声嚎叫,手中的骨镰柄被她紧握,她狂奔上前,狂野地挥下镰刀,可下一瞬光头大叔的身影便出现在她面前,手中的长刀阻隔了那柄骨镰,迸起的火星仿佛放了一场小小的烟火。

当战斗一旦开始,便注定不死不休。

联盟十人已然一拥而上,对付妖魔最好的方法自然是人海战术,如今他们有备而来,各自摆出阵型,驾驭能力,一道道绚烂的光芒亮起,顾清伸出手,轻轻捂住了鹿芊芊的眼睛。

“我不怕。”鹿芊芊的声音稍稍小了几分。

顾清迟疑了一下,便又收回了手,轻声说,“她本来可以走的。”

鹿芊芊抬头,不解的看着他。

“那只绿镰魔怀孕了,她拥有一缕稀有的变异绿镰魔血脉,她腹中有好几个胚胎,如果她愿意将那些胚胎的能量都吸收了,她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鹿芊芊的眼睫轻颤,听着顾清接着说,“可如果她不这么做,她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但即便如此,她似乎还是没有这么做的打算。”

“为什么?”鹿芊芊的声音颤抖。

“可能因为这就是身为母亲的执念。”顾清的语气也有些犹豫,他也说不清楚。

“这应该也是她来到A市的原因,她需要人类的心脏来补充力量,为她的孩子降生,否则她的孩子只会是死胎。”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刻,鹿芊芊忽然觉得心脏有些抽痛。

说不清楚,分明她也是人类,更应该理所应当的站在人类的一方才对,绿镰魔杀了那么多人,她怎么能够去心疼呢?

她只是呆呆的望着绿镰魔的身躯上涌现出一道道火花,那是光头大叔的长刀砍在她身上出现的痕迹,绿色的血液溅落在地,滚烫的血很快便升起大片白烟。

不知不觉,鹿芊芊忽然觉得她的眼眶有些模糊,直到顾清再一次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

他的声音那么温和,可却又像是在下达着某种命令,她不再辩驳,而是自己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胸口抽搐的厉害。

而顾清则仍旧望着不远处的一切,战斗已经来到了尾声,绿镰魔往后退了几步,却没再挥动镰刀,而是忽然站定在了那里。

联盟十人不解,满脸警惕,严阵以待,可下一秒,绿镰魔却忽然跪倒了下来。

跪倒是人类用于祈求的动作。

光头大叔愣神了一瞬,却毫不犹豫的换做双手握紧长刀,冷声回答,“那些被你杀死的人类在你面前祈求时,你又是否曾心软过?”

顾清望向远处的绿镰魔,别过脸去,尤其轻微的摇了摇头。

妖魔也是天生骄傲的生物,他们一般并不会对着人类跪拜,亦不会祈求,在妖魔世界的规则里,无非只有吞噬与被吞噬,杀死与被杀死,从来都没有仁慈与怜悯一说。

或许是身为母亲以后,她的骄傲缓缓褪色,亦或是……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肌肤此刻泛着一片深绿色,或许是她知晓了祈求毫无意义,于是她从地面又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眸子就这么望着面前的联盟十人,终于脸颊上的神情变得癫狂且病态。

她原先那隆起的小腹,此刻缓缓平复了回去,而她的眼角流淌下绿色的泪滴。

她没有再选择逃,即便她已经有了逃走的能力。

她手中的绿镰忽然泛起愈发深绿色的光芒,就连她的身躯仿佛都泛起光亮,宛若燃烧起了一团绿火,下一瞬她的身体便宛若一道幽幽绿光,于联盟十人之中穿梭。

先前那位出手施加重力场的联盟抹杀者,他的脑袋飞落在地,沿着地面滚落了好几圈。

而她的身躯也在这一瞬被斩断成了两截,幽幽绿光缓缓黯淡下来。

顾清抱起此刻满脸泪迹的鹿芊芊,脚步轻缓的离开了这里。

……………………………………

连着走了三公里的路,顾清才终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此刻的鹿芊芊身子靠在他的边上,她总觉得心脏说不清的疼,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哽咽,“为什么……我……会哭?”

她分明清楚的知道妖魔与人类从来都并非一个阵营,杀死妖魔她应当感到庆幸才对,可此刻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她的心脏近乎本能的在一下下的抽搐着,莫名的悲伤悄然在她心底弥漫。

“或许是因为你们都算是女人?或许因为你能体会她的心思,又比较多愁善感?”顾清轻声安慰,可鹿芊芊又趴在他的肩膀哭了起来。

一直到出租车到达目的地,鹿芊芊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攥着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回家,顾清把她扶到了沙发上,她有些失神的坐在那,脸颊还有未干的泪迹在,直到顾清抽来纸巾为她擦掉眼泪,迟疑了一下以后,他轻轻抱了抱她。

鹿芊芊并没有把他推开,就这么缩在他怀里,好一会儿以后,她才轻声说,“我……没事了。”

“那就去洗个热水澡,好好睡觉吧。”

“嗯。”

鹿芊芊缓缓起身,去拿了睡衣走去浴室,这时候顾清才走到阳台边,靠着窗户看着已然快要睡着,漆黑一片的城市,很轻很轻的叹息了一声。

“所以都说了不生不生……生下来也是遭罪,还生它做什么呢?”

他开始拉扯起他乱糟糟的头发,好一会儿以后,他从兜里取出那把弹簧刀,露出刀锋又朝着手腕上狠狠划了两刀,刹那间鲜血涌出,像是弄撒了的番茄酱。

他将手腕凑到唇边,将那些血一一舔干净,当手腕再离开的时候,先前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化作了新生的疤痕。

弹簧刀被他重新收起,他低垂眼睫,望向远处孤零零的月亮,此刻才终于将心底那些烦躁的本能压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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