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罗德岛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说是客,其实也不是客。

她早就在罗德岛了,却不是罗德岛人。

她是一个囚徒。

囚徒没有自由身,按理说,她应该在牢房里虚度光阴,但她却被允许了自由出入牢房,这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陈墨,二是因为,她真得很老实:既不联系外界,也没有逃跑的企图,反而像个学者,一天到晚都在安静地看书。

连华法琳都吐槽道:比亚叶看书还专心。

如果说,这些行为只是为了让罗德岛对她放松警惕的伪装,那她伪装得也太好了。甚至骗过了刺客大师阿斯卡纶,陈墨前去炎国的那一天,也是塔露拉未经申报外出的第一天,据说当时阿斯卡纶的脸黑得可以用来染布料。

所有人都以为塔露拉会受到处罚,除了两个人以外:博士和凯尔希,他们默许了塔露拉的越界。或者说,三个人————包括她自己。

她开始主动出入图书馆,查阅历史,她饱读各国诗歌,我们有理由相信,她在以这种方式理解各国文化,从而理解他们的思想。

一周前,她在外出时间以外的时间点现在了会议室,旁听会议,直到会议结束,负责演讲的干员才在尖叫声中发现她。

但有趣的事,这三个月来,塔露拉从未锻炼、使用她的源石技艺。

即使她外出,也会刻意避开训练室、作战会议室和指挥室这几个地方。

久而久之,干员们都习惯了她的出现。从一开始的惊诈,戒备————有干员甚至被吓到使用法术攻击她,她没有反抗,法术正面命中,她却毫发无损。该记录已被销毁。

脱去那层神秘的外衣后,干员对她的态度,变成了好奇。对红龙后裔身份热衷的人、对她感到好奇的人不在少数,对她心怀仇恨的人也一样,面对各式各样的搭话和试探,塔露拉的回应都很简单————

————她点头,或者直接走开。

“她在岛上惜字如金,若非必要,绝不开口。”————阿斯卡纶。

有趣的是,听她说最多话的,是食堂打饭的干员————那句:乌萨斯炖菜,谢谢。

“看得出来,她真得很喜欢吃炖菜。”————凑热闹的华法琳。

渐渐的,大家都对她放松了警惕,可有一天,她突然违背命令外出了。

她外出了整整24小时,这已经完全超出一个囚犯的最大自由了。

可没等罗德岛作出回应,24小时一到,塔露拉就自己回来了。

好像罗德岛不是监禁她的地方,而是她的家。

“我愿意接受惩罚。”回到岛上时,她举起双手说道。

“塔露拉外出的时间里,没有异动。”阿斯卡纶在报告里写道。

“没有联系乌萨斯间谍,没有与商业联合会交流,没有去见那个整合运动的碎骨,她只是读了很久的报纸,进一家酒馆,看了陈墨的比赛。我可以肯定,她得外出,和那支整合运动分支部队有关,但她为何不出手相助,我无从知晓。”

罗德岛,牢房内。

如今这个牢房里,只有一个人住。

陈墨带着礼物进来,一身黑的高大锅炉工低着头,推着一车炉灰渣擦肩而过。陈墨看了他一眼,便进了牢房,见到了阔别数日的塔露拉。

“阿墨。”

塔露拉气色如常,神色依旧平淡如水。

“你还好吗?我听阿斯卡纶说了你的事。”陈墨走过来。

“还好……等下,你要做什么?!”

只见陈墨直接单膝跪地,伸手摸向塔露拉右脚。

他解开了塔露拉的脚镣,

塔露拉的脚踝很细,像一条雪白的玉杆,陈墨拿走脚镣是,手指不小心拂过,本就紧张的塔露拉不禁“唔”地轻哼一声,俏脸爬上一抹粉霞。

“以后不用带这个了。”陈墨看着被脚镣栓得发紫的脚踝,有些心疼。

“这是我应得的,”她轻咬红唇,移开视线。

“嗯?”陈墨装作没听到,手摸了两下。

塔露拉身子一抖,一下缩回脚,脸刷一下红了。

“阿,阿墨!”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这么亵渎她。

她是被黑蛇当继承人培养的,人们总敬畏她,一直到后来,都是恐惧她,崇拜她,但除了陈墨,从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女人看,即使她真得很美。

“如果你觉得这点痛苦能减轻你的罪,那我会鄙视你,塔露拉。”陈墨话锋一转道。

“…………”

塔露拉的羞涩也淡去,重新变得沉默。

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出去。

不只是这间牢房。

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走。

可她还是宁愿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影子里。

“没关系,”这时,陈墨笑着站起来:“我们可以慢慢想。”

这是塔露拉自己的心结,陈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他只能先找到黑蛇了。

“我还有任务在雪原,回来时,会再来看你的。”

“是要去……乌萨斯吗?”

“嗯。”

“一路小心。”

“……嗯。”

——————

夜深了,罗德岛已进入休眠模式,大多数灯都关了 。

塔露拉很安静地坐在床上,她翻开放在她腿上的书。

塔露拉闭上眼,一座宽广的殿堂浮现,这是一座艺术圣殿,金色的乐符荡漾左右,天籁的吟诵响彻四方。

一个威严,狰狞的人影站在那儿,之所以要用狰狞,是因为他头上,有着一双狰狞地黑色鹿角,一个黑红的精致面具敷在其面上,华贵的衣裳穿戴在他身上,红底金纹,尊贵无比,他散发的气质更是令人心生臣服之意。

塔露拉是红龙的后裔,曾经的整合领袖,天生有一股君王的气质。

可在这儿男人面前,她简直像个未长成的小女孩。真正的君王在此,高下立判,无需多言。

“今天你为我带来什么?”他问。

“一段乐章。”塔露拉翻开书。

“这次是什么?是你的愤怒?你的懊悔?还是你的愧疚?你的悲伤?”他问。

“是希望。”

“希望!”

男人喃喃自语,语气里有几分满意。

他用乐棒轻轻一点,金色的符号在书页上跳动,化为音符,跳入大厅,一瞬间,大厅里所有的乐符都被它带动,它们欢歌跳舞,上下律动,演奏正式开始了!

这男人毫无疑问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乐符在他手下化为灵动的精灵,欢跳着,齐聚着,组成他世间最精妙绝伦的声音。

塔露拉也是乐曲家……甚至准确说来,她才是演奏的人。

她翻动书页,却又不在翻动书页。她在弹琴,在拨弦,在传颂,在歌唱,用她的纤纤玉指,柔和地拨弄着每一个音节。

男人虽伟大,却也只负责指挥,这支曲子的主角不是他,他是引导者,不是奏曲者。

难以想象,塔露拉成为了沐浴王者光辉的人,多么幸运!金色的乐章围绕她周身,她仿佛荡漾在金色海洋……她是首席演奏家!

又多么可悲!只有一半的音符回应了她,另一半悄无声息,死气沉沉,不愿意动弹一下。就像堕天使拒绝与天使共舞,恶魔敌视欢歌载舞的人们,诅咒爬上了这些音符,将它们禁锢,噤声,它们永远发不出声音。

还是不行么……塔露拉眼中流露失望之色。

“有十四段旋律尚未补充……”男人悠扬的声音仿佛也成了乐曲的一部分,悠悠的飘过来,却敲响了一枚镜中花。

“还有十四天……”塔露拉缓缓道。

“但这是二重奏,”男人沉浸在演奏里,用力挥舞指挥棒,道:“所以,你还要补充六百七十三道旋律。”

“完成这支曲子,你活。”

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

“否则,你死。”

塔露拉闭上眼睛。

慢慢想么……

阿墨,或许,我已没有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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