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久安也不准她看。
哪怕她很想看,可徐久安那个严肃的表情和眼神的确有些吓人。
她只能看着徐久安把什么东西混合在了鸡血里面搅拌,然后似乎都倒进了尸体的嘴里,又用一根木钉子在尸体上钉了一下,一缕黑烟从棺材里飘出。
又看他拿着把刻刀和一张黄纸符咒跳进棺材里,在里面一通捣鼓,做完这些事以后,再把背上来的木头都塞进棺材里,也不管这些木头是不是潮湿的。
很神奇的,徐久安只是点燃一张黄符丢进去,这些潮湿的木头就慢慢燃烧了起来,还是从里向外的。
“幸亏我们来得早,不然真要出事的。”徐久安把东西收拾好走回了雨棚,看向江辞的眼神带着歉意,“那个,抱歉。”
如果是一般的尸体产生尸变,没那么恐怖的话,也就让江辞看了。
可这具尸体很特殊。
至少对于江辞来说很特殊。
“嗯,没事。”江辞看着棺材中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谢谢。”
“应该的,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我朋友。”
火烧的很大,把尸体和棺材都烧了个干净。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昨天的这个时间点,江辞都还在家里整理家人的遗体,还想着给他们下葬以后,从此自由的自己,该要去怎么度过人生所剩不多的光阴。
自己给自己挖的坟墓,到时候把棺材放里面,自己往里面一躺,盖上棺材盖,该走也就走了。
结果现在,不光变成了人妻,还要和自己的“老公”一起把自己的尸体给烧了。
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对味,有种奸夫银妇合谋杀亲夫的既视感。
火势减小,再到完全熄灭。
江辞一直沉默,见火完全熄灭,全都烧成了灰烬,拍拍手,“走吧,回家。”
徐久安去确认了一下,尸体的确烧没了。
收起雨棚和工具,背上背包。
仰头望一眼天空,雨停了,有要出太阳的迹象。
一路无话,和江辞并排走出山里以后,回头望了眼烧尸的方向和江辞她家的方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像扎了根钉子。
徐久安没和江辞说的是,他选的这块坟地风水非常好,就算是已经开始尸变的尸体埋进去,都能硬生生给尸变憋回去,还能保佑子孙。
按理来说,埋进这块地的尸体,根本就不可能尸变。
而现在看来,似乎仅仅只是延缓了尸体尸变的速度。
如果不是埋在这,可能真等不到他们来烧尸,这尸体就会变成僵尸跑出来。
仅仅半个晚上而已,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能变成白僵,直接跳过了最初的紫僵阶段,还是在这种好穴里安葬的情况下。
所以从这里逆推一下,江辞她父母还有她妹妹,现在得是多么恐怖?
没和江辞说,只是不想徒增她的烦恼。
她现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力气有些大的少女,还怀着孕,就算是让她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她真能提供什么线索的话,她早就说了。
“跟我来,这边走,我的车停在那里。”徐久安快步超过了江辞,领着她朝着另一条山路走去。
因为不顺路,而且车也开不过来,所以早上的时候没有开着车带江辞回家。
走过两公里多小路,到了一条开阔不少的大路上。
路边停着一辆皮卡车,是全新的。
“我昨晚就是用这辆车把棺材运过来的。”把工具和雨棚都放在后车厢里,徐久安走过去给车解锁,然后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走,上车。”
江辞站在路边的枯草里跺了跺脚,然后挪了个位置用力把绣花鞋上踩得稀泥蹭下来,顺手拍拍裙子,把裙子上溅的泥点灰尘也拍干净。
见状,徐久安笑道:“不用这样,回去洗车就是了,而且我身上也脏着呢,别担心。”
“好。”江辞点点头,坐在副驾驶上。
徐久安上车,将汽车发动起来,打开雨刮器刮掉挡风玻璃上的雨珠,再顺手打开空调。
江辞左看看右看看,她不懂车,但是感觉起来这辆车很贵,因为车子非常大,内饰也挺好看,还似乎是真皮的,发动机的声音都比她坐过的那些面包车响多了。
“你这辆车,多少钱?”江辞扭头问道。
“你猜。”徐久安迷之微笑。
“五万?”
“不对。”
“十五万?”
“三十二万。”
“就为了拉棺材?”江辞轻声骂了一句,“真是狗大户。”
2010年,普通打工人一年都只有两三万,甚至还要少。徐久安这家伙为了拉个棺材,花几十万买辆车,真是奢侈。
“家族以前留下的底蕴罢了,都是不重要的东西。”开着车,徐久安有些感慨,“到了我这辈,就没落了,我是在吃老本,偏偏我还没什么出息。”
“钱不重要吗?”江辞眨巴眨巴眼睛。
徐久安重重叹息一声,“唉,你不懂,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或者说,对于江湖上的家族来说,钱是最没用的东西。
过人的天赋和学到手的本事才是真,这个说白了就是家族传承,人丁是否兴旺啊,小辈有没有人杰啊,能否把家族发扬光大啊,振兴门楣啊之类的。”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江湖上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多是重家族重流派,个人能力再强也强不过一个强大的家族,家族发展起来顶天立地像参天大树,上晒清晨初阳,下吸地脉龙泉。
而且一个强大的家族就是底蕴也是底气,人总有老的一天,小辈外出历练,光喊出家族名号就能驱散不少宵小。获得的资源也更多。”
徐久安这么一说,江辞是明白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像是盗墓的,盗墓的也有流派家族,传承好底蕴厚,小辈个个有盗墓手法,有这个底子就能吃到更多的资源,所以连个人带家族发展的越来越好。”
“咳咳咳。”徐久安无奈一笑,“你理解的倒也没错。”
家族传承牛逼底蕴深厚,那肯定人才辈出。
现在尴尬的是,如果说徐家是一棵参天大树,那徐久安就是大树的根。
结果现在根快断完了,没有新的根系了。
就徐久安这一条根还在,结果这条根还不够粗。
表面上看,徐家这棵大树还在。
实际上距离死亡也就一步之遥了。
江辞忽然明白了徐久安为什么说振兴门楣重要,他不去振兴家族门楣,就相当于这棵大树掉光了叶子,还没了树皮。
那周围那些期盼着大树倒下的人迟早会一拥而上,把徐家这棵树给分尸。
怪不得有人针对徐久安,让他丧失生育能力。
这是想断了徐家的根啊。
估计也是怕杀了徐久安以后徐家二老往死里报复他们,所以就留了徐久安一条命。
问题又来了,这么说的话,她肚子里是不是也算有一条树根?
甚至是唯一的希望。
怪不得徐久安的奶奶不惜以生命的代价也要维持住自己肚子里这个宝宝的生命。
这宝宝死了,那徐家就真完了。
“等等等等!”江辞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巨大的BUG,满脸严肃的看向还在开车的徐久安,“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这么重要的情况下,你是怎么敢把她埋了的,你不怕被家法啊?你爷爷奶奶不阻止你的?”
徐久安也料到江辞会这么说,轻声说道:“我已经忍了五年了,要是他们真有办法的话,早就解决了,这五年里,他们寻找了无数方法,一切可以尝试的办法全部都失败了。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哪怕你快死了,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吊着,那一切都好说。有的是办法救活你,续命个一年也不是问题。
所以你知道你对我来说多么重要了吧?”
说到这,徐久安脸上又露出了那个极其二逼的憨笑,一看就知道他心情相当之好。
他说道:“我都不敢想,我爷爷奶奶看见你,他们该有多么的高兴。
真的谢谢你,江辞。”
“不是不是,你先别谢我。”江辞柳眉紧皱,“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从你爷爷奶奶眼皮子底下把我偷出来下葬的?”
“简单啊,他们不在家。”
“啊?”
“据说是云州那边出了点事,江湖上的大家族全都得有人出面,其实这种事,我徐家不搭理都行,可我爷爷奶奶说这是有人故意做局试探我徐家,不得不去。也不知道他们啥时候回来。”
江辞看着他,嘴角抽搐,像看着一个蠢猪笨牛。
这种逆大天的操作,徐久安也干得出来。
他爷爷奶奶回来一看,家被自己人偷了,这五年来的努力全付之东流。
这些年来,他爷爷奶奶不知道得多难受呢,日子难熬,眼看着徐家要倒了,偏偏他们还活着,却无力挽回。
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让死人复活。
不过也是,时代不同了,徐久安的思想和老一辈人肯定不一样,也许站在他的角度去看,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家人把自己硬生生耗死。
对于徐久安来说,家人要比所谓的徐家传承更重要。
而他遇见自己,也真特么是傻人有傻福。
江辞只感觉压力山大。
她这哪是怀了个宝宝啊,这是怀了整个徐家的未来啊。
偏偏从徐久安那个语气和小表情里分析得出来,徐家在所谓的江湖上,貌似还不是一般的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