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未眠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纪寒踏上马车后,便倚着柔软的帷幔,轻轻合上沉重的眼帘,试图在颠簸中寻得片刻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迷雾般的视线逐渐清晰。
纪寒发现自己正枕在宋青舒的肩头,温暖的热意透过衣衫传来,混杂着淡淡的沉水香,轻轻包裹着他疲惫的身躯。
耳边是宋青舒平稳的呼吸声,近得仿佛能感受到那气息拂过他的鬓角。
他眨了眨眼,试图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记忆中,马车的颠簸让他昏昏欲睡,而现在,他竟在不知不觉间靠进了宋青舒的怀里。
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潮红,纪寒心中微窘,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想坐直起来。
然而,他的身子刚撑起一点,便被一只温凉的手掌轻轻按住。
宋青舒低头看着他,眼神深邃而柔和,低声呢喃道:“别动,再休息一会儿。”那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让纪寒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抬起眼,对上宋青舒的目光。
那双眼中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平静中透着一丝温柔,仿佛这一切再自然不过。
纪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未完全清醒。
他重新靠回宋青舒的怀中。
宋青舒倒也知分寸,未随他一同入宫,而是提前在一条幽寂的路段下了马车。
几日未见,再见到陆雪儿与安雅时,两人皆显得憔悴不少,眼底写满了疲惫与不安。
直到望见纪寒的身影,她们才仿佛重焕生机。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陆雪儿抢先一步上前,将落在身后的安雅遮掩得严严实实。
安雅站在一旁,略显苍白的面容在看见纪寒完好无缺时,明显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她未再冒失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凝望着那主仆和谐的二人。
冷风掠过树梢,一声鸦鸣过后,积雪扑簌簌落下,点点堆积在安雅的肩头。
纪寒恰好抬眸,对上了她那双平静的眸子。
“宋青舒没为难你吧?”他问。
陆雪儿闻声也转过视线,虽心中对安雅仍存芥蒂,却未像从前那般流露敌意。
这几日,安雅数次往返宋府,却都被拒之门外,未能见上纪寒一面。
不过好在是得到了他平安无恙的消息。
安雅闻言心中一暖,缓缓摇头:“劳陛下挂心。往后,奴婢不再是宋大人的义女。”
这层身份终究还是成了累赘,她回想着往日的点点滴滴。
无休止的修行与对世界的仇恨好似成了一道顽固的枷锁,只有与纪寒相处的那短短几日,她才真正活得像个人。
纪寒闻言一怔,随即怒气上涌,转身便要去找宋青舒算账。
“陛下!”
安雅急忙出声。
陆雪儿似有所觉,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纪寒也在此刻停下脚步。
见两人视线齐齐投来,安雅顿了顿,神色渐肃。
“陛下,”她郑重道,“往后奴婢只是陛下的人,此生忠于陛下。”
听见她这一番话,无论是纪寒还是陆雪儿都愣住了。
陆雪儿的反应尤为激烈,她咬了咬牙,冷声说道:“安侍从,忠诚二字可不仅仅是挂在嘴上的。”
“我明白。”安雅点了点头,目光依然平静如水,只是转而看向了纪寒,似乎在期待着他的回应。
纪寒闻言笑了笑,似乎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就在安雅微微有些失望,不自觉地垂下头的时候,一只小手伸了出来,轻轻拂去她肩头的落雪。
“陛下......”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仿佛藏着道不尽的情愫。
“朕不是说了吗?”
“吃了朕的东西,那便是朕的人了。”
纪寒说着挑了挑眉,似是开玩笑一般道,“你不早就是朕的人了吗?还是说......你将朕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没有。”安雅摇了摇头,眸中水色缓缓荡开,“奴婢早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哪怕曾经在她身上降临的惨剧,也不曾让她落下一滴眼泪。
可如今纪寒短短的几句话,却让安雅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纪寒看着她这副模样,想起她少时的经历,心中微叹,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朝宫内走去。
陆雪儿站在原地,看了安雅一眼,眼神复杂,最终还是跟上了纪寒的脚步。
冷风依旧呼啸,安雅站在原地,望着纪寒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却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她知道,从此刻起,自己不再是被过往与仇恨捆缚的孤魂,而是真正有了归属。
虽然明知道早朝不会太过平静,但情况依旧有些出乎纪寒的意料。
往日见了自己不假辞色的大臣们轮番上阵,一个个哭得涕泗横流,他见了都觉得心烦。
明面上是在忧心他的身体,表明对王朝的忠心,可实际上却在故意淡化他受伤这件事对武勋世家的影响。
哪怕这些人背地里再怎么痛骂李婉容那个蠢货,此事此刻却不得不站出来替她擦干净屁股。
本就熬了一个通宵,再听这些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听,他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宋青舒的目光掠过纪寒那略显苍白的脸颊,终于还是出声了。
“够了!”她语气平静却不失威严,无需怒火,便自带一股慑人之势。
多年历练积淀下的气场在她开口的瞬间喷薄而出,仅凭这一声轻喝,便足以震慑全场,让喧嚣的场面再度归于肃静。
纪寒看到这一幕,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瞥了一眼左手边的第一人。
左相沈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表面上似乎依旧如往常般神思飘渺,仿佛游离于太虚之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气色颇为不佳。
沈靖的武学造诣虽不及宋青舒,却也不至于短短几日便憔悴至此。
当然,她这副模样并非因睡眠不足所致,而是因为白凌霜之母、王朝武安侯白无缺不知如何得知了白凌霜近况,再加上李家那桩事的牵连,害得她被白无缺狠狠责骂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