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属于圣女的金色长发此刻正流淌着暗灰色的光泽，如同被月光浸染的蛛丝编织而成的网罗。
“请抬起手臂。”
捧着骨梳的侍女轻声提醒，她眼眶中的魂火分裂成两簇跃动的星芒。
奥菲莉娅顺从地展开肢体，任由侍女们将某种冰凉凝胶涂抹在关节处——这触感让她想起大圣堂里融化的烛泪。
她有些记不起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了，毕竟无论在哪，隐域里总是阴森森的，这让她根本无法判断时间。
自从赛琳娜让这些侍女们带她来到这个房间后，就很少让她离开这里，即使离开房间，侍女们也会形影不离的跟着她。
除了一种情况——赛琳娜来的时候，侍女们便会自觉退下，而前者也仅仅只是来观察一下奥菲莉娅的身体状况，除了偶尔会嘟囔两句奇怪的话以外，待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而这也是奥菲莉娅唯一能摆脱侍女们的时候。
虽然她不知道侍女们去了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绝对不在门外。
当奥菲莉娅发现这一规律的时候，她就会偷偷摸摸地离开房间，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不过每一次她都会在一扇大门前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侍女抓到，然后被推着回到房间。
她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偷偷跑出来。
在重复了几次后，奥菲莉娅有理由相信，那扇大门一定就是通往外界的通道。
奥菲莉娅相信，即使自己莫名其妙的被转化为了巫妖，但所幸自己的外表变化还不算特别大，如果她能逃出去，就还有机会回到教国。
只要能回到教国，那么塞西莉亚姐姐……呃，大圣女阁下一定会有恢复自己的方法吧！
奥菲莉娅一边接受着亡灵侍女们的服侍，一边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着自己身体目前的情况。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比之前增长了数倍。
“好了，小姐。”
当侍女们为她系上最后一条束带时，奥菲莉娅重新睁开了双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看着那件黑白交织的衣裙，突然想起教会圣堂里那幅描绘天使堕天的壁画——纯白羽翼被暗影侵蚀的画面。
“这是主人特意为您准备的。”
捧着裙摆的侍女轻声说道，她眼眶中的魂火微微颤动，“这件礼裙能适应您体内的魔力波动。”
看着着镜中的礼裙，奥菲莉娅突然意识到这件衣服本身可能一件精密的法器——黑色部分附着着死寂的力量，而白色部分却散发着微弱的圣光。
她感觉体内的魔力的流动变得更加顺畅，那些原本感觉有些互斥的圣光与黑暗之力，此刻竟在这件礼裙的调和下达到微妙的平衡。
“很适合您。”侍女们退后几步，眼眶的魂火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她们珍珠色的足踝没入地面翻涌的灰雾，眼眶的魂火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奥菲莉娅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竟分不清那究竟是复活的亡灵，还是重生的圣女。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侍女们的魂火突然暗淡了一瞬。
这是她们即将离开的信号——每当赛琳娜要来时，侍女们都会提前退下。
“那么，请容许我们先行告退。”
为首的侍女屈膝行礼后，侍女们便消失在了奥菲莉娅的视野中，下一秒，房间的门便被轻轻推开。
赛琳娜走了进来，仔细打量着坐在梳妆台前的奥菲莉娅。
被她的目光这么扫视着，奥菲莉娅心里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心跳也突然加快几分——如果有的话。
这件礼服……按那些侍女小姐们所说，应该就是这家伙准备的吧。
“嗯，魔力果然在逐渐融合。”
赛琳娜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奥菲莉娅的异样，她指尖突然弹出半寸骨刃，轻轻划过奥菲莉娅裸露的肩头。
但奥菲莉娅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被割开的珍珠色肌肤下，金黑交织的血液尚未滴落便蒸发成雾，划过的伤口也几乎瞬间愈合，“身体看上去也重塑的差不多了。”
正当她打算进一步检查奥菲莉娅的身体状况时，走廊突然传来蝙蝠振翅的密集声响：“主人，我们发现了一些……”
艾莉莎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外，当她看到房间内的奥菲莉娅时，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呃，阿兹莫在大厅等您。”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赛琳娜闻言，转身离开了奥菲莉娅的房间，和艾莉莎一起向着王座大厅的方向走去。
“发现什么了？”
即使已经离开，但奥菲莉娅还是听到了一些赛琳娜和艾莉莎的低语，她记得自己不久前在走廊曾见过那个红发的女人一面，不过当时她并没有理会自己。
“阿兹莫发现了一小队圣骑士……就在附近的村庄……”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入她的耳朵，身体也不自觉地向门口靠拢，当她靠近门边时，看见艾莉莎的斗篷在转角处翻卷如血浪，最后一丝暗红光泽消失前，她似乎瞥见了斗篷内侧用金线绣着的血色十字架——那是血族皇室的秘纹。
但现在奥菲莉娅无心思考这些，她的脑海中只想到了一件事。
圣骑士？！莫非是——
奥菲莉娅努力支起耳朵，想要听清楚她们谈话的内容，可惜的是，随着她们越走越远，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她变得有些焦急，也许是自己的失踪引起了教国的注意？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即将成为圣女的人，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
那些圣骑士八成是顺着自己的魔力痕迹找来的！
她扯开领口查看锁骨下的印记，那个本该消失的圣光烙印正在皮下若隐若现。
不能失去这次机会。
奥菲莉娅深吸一口气，在环顾四周后猛地站了起来，在确定亡灵侍女们都不在后，她没有犹豫，安静而又迅速的离开了房间。
……
王座大厅的穹顶垂落着无数幽蓝的冥火，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深海。
阿兹莫的黑色管家服在冥火下泛着暗紫色的光泽，他手中的骸骨法杖顶端，幽蓝宝石正随着他的话语闪烁。
“那些圣骑士和圣职者有些可疑。”
阿兹莫站在王座大厅的中央，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微微仰头，黑色瞳孔中倒映着赛琳娜的身影，“他们手里拿的，无疑是属于教国的圣器之一的【生命誓约之杖】。”
“但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呃，正经的圣骑士和圣职者。”艾莉莎用手指卷起耳边的碎发，她倚靠在一根黑曜石柱上，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面，碎碎念道，“如果这群人是正儿八经的神职人员，要我是他们的神，那我简直会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哪有圣职者一进村就开始烧杀抢掠的？更何况这地方甚至不是教国的地盘。”
艾莉莎的指尖突然弹出一枚银币，银币在空中翻转，映出她嘴角那抹讥讽的笑意。
“嗯……还有别的情报吗？”
赛琳娜的声音从王座上方传来，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圣骑士。
“当然有啊，主人。”
艾莉莎翘起大拇指，轻轻划过身后的空气，“我们的那位小巫妖可是偷偷跑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放肆，艾莉莎，赛琳娜大人掌控着隐域内的一切，怎么可能不知道？”
还没等赛琳娜回答，阿兹莫便用手刀朝着艾莉莎的头上来了一下，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啊？……咳。”
赛琳娜听到阿兹莫这么一说，忽然咳嗽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开始敲击着王座扶手。
不是，跑了？
赛琳娜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她从未想过奥菲莉娅会在自己的掌控下逃脱。
毕竟，自己对亡灵的掌控力让她压根想不到这一点，因此她完全没有在奥菲莉娅身上下禁制。
好吧，也许在某些情况下，奥菲莉娅还是很有巫妖之主的风范的。
赛琳娜的嘴角微微上扬，灰袍下的手指轻轻一勾，地面突然浮现出奥菲莉娅逃跑时的画面——她赤足踏过黑曜石地面，礼裙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很痛耶阿兹莫——那我们要不要把她抓回来？”
艾莉莎有些抱怨似的揉了揉被手刀击中的地方，她的影子中突然窜出几只蝙蝠，绕着阿兹莫盘旋，“不听话的坏孩子就应该好好的教育一下吧~？”
她的语气轻佻，但血红的瞳孔中却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愚蠢，赛琳娜大人肯定自有规划。”
阿兹莫瞥了艾莉莎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笨蛋一样。
“呃……”
赛琳娜默默看着奥菲莉娅此刻逃跑的方向，并没有插话。
忽然，她意识到一件事。
“阿兹莫，你把那扇门的出口改到了隐域外？”
“是的，赛琳娜大人。”
阿兹莫单膝下跪，他的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法杖顶端的宝石突然投射出一幅新的画面：奥菲莉娅正站在隐域外的森林中，茫然地环顾四周。
“不过就算我不做，您也会这样放她出去的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像是早已看穿了赛琳娜的意图。
“为什么？”
赛琳娜没有生气，毕竟她也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恕属下逾越，赛琳娜大人，想必以您的眼光来说，我们所说的情报您早已知晓。”
跪在地上的阿兹莫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赛琳娜，“您一定是想利用那些虚假的圣骑士们好好磨一下那位小姐的气势。”
“只有这样，她才能认识到，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身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