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珀丝本想板着脸冷言来答，但想起某个小姑娘和她总是笑意嫣然的模样，还是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稍稍温和一些：

“没不开心啦。”说着，她还轻轻弯了弯唇角，尽量让这话听着可信一些。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希珀丝将双手揣进灰色呢子大衣的衣兜里，继而停顿片刻，再度看向她，“我看着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吗？”

回应这番提问的，是小姑娘皱着眉头，打量着她的神情。“有哦，”某些殿下在这种时候总是意外的敏锐，“我看得出来，希珀丝姐姐在口是心非呢。”

“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

“那殿下说我有，我恐怕也很难说没有吧？”希珀丝挑了挑眉，平静来答，“我常年就是这样的。”

“那如果没有心事，也不能这么愁眉苦脸的噢，希珀丝姐姐。”

“愁眉苦脸？我吗？”

小姑娘用力点头：

“嗯嗯。”

“会让你觉得，我很不开心吗？”

“……希珀丝姐姐原来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只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希珀丝看向一旁的全身镜，瞥见镜中站在窗边的黑发少女，瞥见她平静而漠然的凌厉目光。

和一旁坐在床上，抱着被子，银色卷发凌乱，注视着她，神情明丽温柔的特薇娅，形成了鲜明对比。

好吧，还真是。她心想。

“所以希珀丝姐姐现在愿意说了吗？”

小姑娘忽然问道。

“说什么？”

“你在想的事情呀。”

“我就是在想……”希珀丝被下意识地框柱，刚开了个头，发觉有些不对，连忙原地打住，又板着脸，挪开视线轻轻道，“也没什么啊。”

“没什么到底是指什么呀？”特薇娅身子微微前倾，抬起手背，眉眼弯弯的，眸子清清亮亮的，满眼只有面前的少女，“说嘛说嘛。”

某些殿下真是罪大恶极啊。

希珀丝终于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回来看她。“我其实不是特别想问，所以也没有上升到变成心事的程度。”她这么平静道。

“嗯嗯，我知道的哦。”结果特薇娅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认真点了点头。

“……殿下最好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特薇娅放下被子，坐到床边，抬起头看她，抿着唇轻声说，“我才不像有些人，谎话多得都能拿去发刊了。”

希珀丝：“这什么人啊？……总不会是我吧。”

“希珀丝姐姐可以猜一下的？”

谁跟你猜这个啊。少女当然听得出对方的潜台词。

但这种时候要认下，很明显是不现实的。

因而，只是咬了咬下唇：“我就是说，虽然不是什么心事，但既然殿下这么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就是想问……”

“嗯嗯？”

“殿下在回到学院之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打算。”

原本还笑着的特薇娅忽然愣了愣：“什么叫……我还有什么打算？”

希珀丝与她四目相对：“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嗯，殿下是不是打算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特薇娅有些意外，“希珀丝姐姐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只是觉得殿下在这边，”希珀丝想了想，坐在她身旁，“在安全局的高级官僚眼皮子底下，应该会很枯燥乏味吧，毕竟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老古董。”

这番话让小姑娘先是瞪大了双眼，继而又冷不防地“噗嗤”笑了出来。“怎么希珀丝姐姐也这么说呀，”特薇娅弯起唇角，“是我把你带坏了？”她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不是这么说……”少女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又深吸一口气，认真道，“这是我在替殿下考虑。”

“为我考虑？”

“嗯。”

“所以希珀丝姐姐也希望我离开你身边吗？”小姑娘忽然歪了歪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这个问题把希珀丝问住了，但她没有犹豫，很快便遵从内心的真实想法，说：“我个人主观意愿想殿下留下来。”

但是客观条件上恐怕不太可能。她心想。

“是吗，是希珀丝姐姐自己的意愿？”小姑娘眨了眨眼。

她点点头：“和殿下相处很愉快。”

“那我是不会走的，”特薇娅认真看着她，“希珀丝姐姐还记得吗？在烤鸭店和你说过的那段话。”

“哪段？我们当时聊了还挺久的。”

“嗯，我当时说……能陪在希珀丝姐姐身边就很好了，”身旁银发的小姑娘低着眸子，轻轻笑了笑，“这句话希珀丝姐姐还记得吗？”

“记得大概意思。”

“所以，我现在也是一样的呀，”特薇娅看向她，笑得很明媚，“希珀丝姐姐有自己的事情就去忙嘛，不用说专门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啦……我的话，就是希望时不时能看到你而已。”

可是为什么啊，希珀丝抿着唇，在心底反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她至今记得很清楚，当时对小姑娘抛出橄榄枝，是她自己的道德观念作祟，想要人前显圣，自我满足，因而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但她后面发现事情完全不是这样，因为特薇娅时常还反过来担心她，迁就她，搞得希珀丝还变成了任性妄为的那个。

这让她愈发不安起来。

如果特薇娅能明确告诉她自己将会离开，那么希珀丝虽然会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回归自己的世界，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的好意，她虽然很想接受，但她实在是没法这么做。

特薇娅对她来说，或许是特别的，可她对于特薇娅来说，是特别的吗？

关于这点，她无法确认，因而只能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

特薇娅有些难过地笑了一下：“希珀丝姐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如果你和兰克萨德夫人打听过我的情况，就应该知道，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能告诉你的状态哦？”

“我知道，”少女点点头，“我都知道。”

“那你还……”

“所以想稍微发挥任性的权利，殿下，”希珀丝看向她，目光有些犹豫，“抱一下我，可以吗？”

结果小姑娘的眸子一亮：“你早说呀。”说着，她挪了挪位置，当即给了希珀丝一个大大的拥抱。

希珀丝抿了抿唇，没让嘴角翘起来。

“希珀丝姐姐你知道吗？”

“嗯？”

特薇娅抬头看她，低着眼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在任性，但是，这样的任性，确实让我也感觉很温暖……我这么说，能让你满意吗？”

希珀丝微微颔首，用另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

“这样就行。”她说。

“嗯。要不这样呆一会？”

“好的。”

于是少女们静静坐在床边，彼此谁都没说话。

“一会就要面对卡奈·勃朗特了。”

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后，希珀丝忽然说。

“嗯，我知道。”

“我们稍后还要去会场那边，因为卡奈学姐大概会在那里有所动作，具体情况，兰克萨德夫人和我哥哥会告诉我们。”

“好，我听希珀丝姐姐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和我直接说就行。”

希珀丝又沉默了片刻。“早上想吃什么？”她问。

“希珀丝姐姐想吃什么？”

“培根，茄汁焗豆，香肠，烤吐司……嗯，再有杯不加糖的红茶，或许不错。”

“那我和希珀丝姐姐一样就好了。”小姑娘开心地在她身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