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好烦。
下着雨很烦。
徐久安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也很烦。
不断垂落下来挡着她视线的那缕头发更烦。
这么长的头发盘起来又是步摇又是华胜的,还有什么珠花,乱七八糟的发饰,又重又沉,恨不得头上顶着个篮球。
当女孩子真麻烦啊。
“啧。”
身上的小袄也是,咋一点不防风。
肯定是天杀的徐久安不肯用好料子,白让她挨冻。
冷就算了,关键还饿,人一饿就冷,吃饱了比多穿一件保暖内衣都好用。
肚子里那点血八成早消化干净了,也没其他什么油水。
“唉!”
院子里,徐久安光听江辞在那唉声叹气。
心里也是不免觉得同情,在想江辞肯定还在为家人而感到难过,偏偏他嘴笨得很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也怕说错了话把江辞这个火药桶给点了。
摇摇头也叹息一声,徐久安继续清理着院子里那些炸开的木头碎块。
然后就突然看见江辞噌一下站了起来,哪怕站得笔直,那小矮个也像个瘦土豆似的。
“我要杀鸡!”江辞瞪着眼,喊了一嗓子,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啊?”徐久安瞬间回头。
“我饿了。”江辞目光望向他,眼神有些幽怨,“很饿,非常饿,你给我打着伞,我要杀只鸡吃!”
“什么,啊,我......”徐久安一时间都没跟得上江辞的脑回路,“好吧。”
早上七点四十五分。
江辞撸起袖子,在一旁徐久安的辅佐下,迈进了鸡圈的大门。
里面三只母鸡一只大公鸡。
她要抓那只公鸡,做土豆炖鸡。
反正也要走了,家里也没人了。
不把这些鸡杀了,难道留着喂僵尸吗。
“要不我来吧。”看里面活蹦乱跳的鸡,徐久安下意识认为江辞这身手不行。
“你?”江辞挑眉,“也行,那你来,我去烧水。”
“好嘞,你瞧好!”
毕竟是自己家,江辞熟练地给锅里加上水,然后引起火。没有煤气更没有燃气,就只能烧木柴,好在流程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顺带着,她还打算把米饭也煮上。
现在煮可能早了些,但是煮的时间长了,有锅巴吃,她爱吃这个。
一想到有大米饭还有锅巴,然后还能奢侈一把吃上土豆炖鸡,江辞就感觉整个人都有劲了。
“喂,徐久安!”准备淘米之前,江辞站在厨房的门口喊了声,“你平时都吃几碗米饭啊?”
鸡圈方向一通鸡飞狗跳,还能听到徐久安的骂声。
似乎抓鸡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不是那么简单。
“两碗就行......哎呦,这都能跑的,我还就不信了。”
江辞是亲眼看见那只大公鸡飞起来然后踩着徐久安的头飞出了鸡圈,难以置信一个能手拍钉子的男人竟然可以如此狼狈。
虽然江辞还是笑出了声。
她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笑起来多甜美好看。
以至于让翻出鸡圈的徐久安都愣神了一秒。
然后就立马反应过来,这个笑容是因为他也并非是因为他,这一身鸡毛的糗样可是丢大人了,涨得面红耳赤。
“老子连鬼都能抓到,还就不信抓不住你!”
事实证明认真起来的男人的确有些东西。
在小小的鸡圈里都抓不住的公鸡,在院子里却被徐久安三两下就抓住了。
给鸡放血的时候,徐久安也是一肚子怨气。
然而真的接过江辞递来的菜刀准备动手时,又忽然停住了。
“怎么,联想到不好的东西了?”江辞侧眸,她弯着腰,手里端着个盆打算接着血。
“嗯,有点阴影了。”徐久安轻轻点点头。
“后悔吗?”
徐久安不知道江辞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傻子都知道他肯定不后悔的。
“百分之一百的不后悔。”
江辞欲言又止,她刚才下意识就想说,‘那你肯定不后悔,就是感觉可惜,好好的古装美少女媳妇被一个男人掉包了’之类的话。
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我本人都不后悔,你心理阴影个鬼啊,快点的!”
“收到!”徐久安轻笑一声。
嚓,一刀割喉,鲜血流淌进盆里。
后续的事情就都是江辞一个人忙活了。
用烧好的热水给鸡拔毛,又是开膛破肚,又是切块,又是备菜。
煮米饭和做菜,也都是她一个人忙活。
徐久安在厨房里转来转去,想给锅灶填柴火都被江辞赶了出去,嫌弃他笨手笨脚。
徐久安一个人坐在刚才江辞坐着的小板凳上,歪头看着厨房上飘起的炊烟,很快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也不知是饿的还是江辞手艺真的太好,一股浓郁到让他忍不住分泌口水的香味直钻鼻腔。
其实从很多细节都看得出来,江辞这个人非常会做家务活。
想想也是,毕竟她以前要一个人照顾一家子病人。
都是逼出来的。
这么多年下来,她没疯掉或是撂挑子跑路真是奇迹。
相当有责任心了。
“开饭!”
穿着围裙的江辞端着碗筷走出厨房,徐久安见状赶忙起身去帮忙。
饭菜并不算丰盛,只有米饭和土豆炖鸡。
江辞没有坐下开吃,还在忙活,问他喝不喝酒。
他点点头,然后江辞就连酒都是给他热好了端过来。
不得不说,徐久安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是被人伺候,而是单纯喜欢这种生活的氛围。
外面下着小雨,世界都是安静的。屋里温暖,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不只有他自己,还有妻子陪着他,甚至某种意义上,他好哥们也在陪着他一起。
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是足以改变他一生,能影响到整个徐家未来走向的大事。
他本应该忐忑不安。
也应该忧心忡忡。
对未来的迷茫,对生活的不安。
然而现在,心如止水。
“好吃!”尝了一块鸡肉,徐久安瞪大了眼睛。
“那我就放心了。”江辞有些感慨,声音平静,“我以前都是给我爸妈还有我妹妹他们分好了,给饭菜端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点评我做的饭菜好不好吃了,饿了就吃一点,发病了就摔碗筷,我给他们收拾,给他们打扫,还要担心他们会伤害自己。
嗯......当然更担心他们伤害我。”
“好辛苦。”
“辛苦也没办法啊。”
“没想过放弃?”
“什么话,真的是。”江辞白了他一眼,“他们再疯也是我家人,而且他们都那个样子了都没放弃,那我肯定也不会放弃他们的。”
“对不起,我嘴笨。”徐久安端起那碗江辞曾经亲手酿的酒,“自罚一口,嗯......还挺好喝,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很快徐久安就察觉出来一些问题了。
江辞真的太能吃了。
按理来说,就算她现在肚子里是空的,这个娇小的身体摆在这,最多两碗饭,结果现在她已经是第三碗米饭吃完了,他还在江辞起身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她肚子并没有撑起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比他一个大男人都能吃。
“等等等等,江辞。”在江辞打算去吃第四碗的时候,徐久安终于忍不住了。
“咋啦?锅里还有呢,够吃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吃的有些太多了,身体会受不了的,别撑坏了。”
“我知道,但是......”江辞又坐了回去。
她紧皱着眉头,表情有些严肃。
“但是,我能感觉到,现在也就七分饱而已,身体完全可以接受。”
“那你这什么表情。”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江辞不应该是这个严肃的表情才对。
“我还是感觉饿,我刚才以为是肚子饿,可是不对。”江辞揉了揉肚子,停顿了片刻,在组织形容的语言,沉声道:“肚子有些吃饱了,这个是真的,我感觉得到。问题是,我还是饿,是另外一种饿,这种饿,貌似没办法用这种普通的食物满足。
所以我在测试,也许是这具身体太久没吃东西了导致的。”
“嘶。”徐久安站起身,“那你还是再吃两碗吧,但是千万注意一些,别撑坏了,我去给你盛饭。”
“不,不用,你先听我说。”江辞摇了摇头,手不再贴着胃,而是慢慢往下移,“我怀疑,不是我饿。”
“你是说,孩子?”徐久安眼神一变。
“对,我没猜错的话,是你家娃饿了。可问题是,不应该会这样,胎儿饿了,怎么会转移到母体身上呢。”江辞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天知道肚子里那个可能都没完全成型的宝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饭量。
恐怖的地方不在这,在于,她不知道她肚里的娃到底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