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的罪行到底应该如何计算，联邦检察院研究了一个多月也没研究清楚，只草草给判了二十年，关在见不得人的地下蒙混过关。

然而法理上抢劫罪没有致人重伤或死亡的顶格是十年，现在这个判罚明显是为了让丢失工程船的猫耳娘满意而夸大化了。

如果法艾没有通缉逃亡期间拯救仙后27和延缓水都星消亡的重大正面事迹（帝座一涉及纳米技术所以保密），没有安娜和小雀帮她暗中运作，是不是也会被判一个同样过度的刑罚呢？

既然不能让卡特琳娜蹲满十年再过来捞人，那就索性想办法带走吧。

法盲又在歹毒地私自量刑。

差不多也习惯这种事了，在各种剩余时间不到24小时的星球上。要不怎么说葬仪师对委托目标动了感情就离叛变不远了呢，伊落姬是最好的例子，莉姆莉尔和法艾现在也差不多了。

“「Eden le Fae」——”

“「再造余火」。”

法艾把手扶在门把手上，以接触点为中心，橙红色的锻造之火将牢固的铁门变成可塑的柔软形状，卡特琳娜就在门后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蓬头垢面，船长帽也被没收了。

“上次见到这能力是和你战斗的时候……这次却用来帮我越狱。人生还真是……”卡特琳娜难得深刻地感叹道。

“你该庆幸自己手上没有沾血，一切还有回头的机会。”法艾板着脸说。

“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法艾老师——”

卡特琳娜拉长声音道，“可是现在怎么办？你不会打算就我们两个人直接暴力闯关吧？”

法艾摇摇头，把铁门按原样重铸好，只把门锁的状态从锁死变成了打开。

“现在有两个方案：”

“一，你先留在这里，我出狱后以案件相关人身份要求对你重审，然后用和我同样的运作方式把你送去玛土撒拉，相当于走程序的缓刑；缺点是不一定能成功，而且流程很长。”

“二，我刚学会了一项唯心主义技术，理论上可以给你暂时改头换面，但还没有实践过。如果成功，现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你越狱；缺点是不一定能成功。”

“要怎么选？是拼着危险出去，还是等待希望？”

卡特琳娜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就没有一个确定能成功的？”

“没有。你难道觉得这事儿很光彩吗？”

卡特琳娜沉默片刻，一咬牙一跺脚就开赌：“……妈的，反正都是看运气，我选那个当场见效的！在牢房里等结果也太折磨人了！”

“好……”

这项唯心主义技术，其实就是「爱丽丝」。

法艾不敢说自己已经彻底掌握了爱丽丝，但经过好多天的寸凪训练，之前那样失控魅惑莉姆莉尔的事情是不会再发生了。

于是法艾就想，爱丽丝可以把自己的肉体扭曲成爱丽丝，也能把周围人污染成爱丽丝，那也许存在某个变化的中间阶段，肉体改变了但精神还有复原余地。能否利用这个阶段呢？

她没有告诉卡特琳娜，两个方案虽然都是“不一定成功”，但实际概率差距可能有80％和1％那么多……不，可能是5％，如果多抽几个法艾来叠高宝具等级，说不定还能多两个机制……不写具体数值的水都游戏伎俩。

“那就来吧！”

卡特琳娜闭上眼睛视死如归。

“把眼睛睁开。”

“？”

然后重新睁开眼的前海贼就看到了未曾设想的画面。

站在那里的根本不是法艾。

穿着朴素长裙的少女伸手摘下头盔，飘逸的粉金色长发从中散落，却在半空中像是燃起了灿金的火焰，被燎成同样明亮炫目的金色。

而那白裙也在卡特琳娜眼花的瞬间替换成天蓝色的厚重连衣裙，一条荷花边围裙裹到腰间，在背后打上了一个硕大的蝴蝶结。

卡特琳娜怔住了，喃喃道：

“是爱丽丝啊……”

爱丽丝。

爱丽丝是什么？

即使在孤儿院时期接受过最低限度的教育，在那之中也不可能包括地球的童话故事，更罔论卡特琳娜根本没认真听过哪怕一节课。

但她知道，这是爱丽丝。

心爱的少女……爱丽丝。

爱丽丝怀里抱着一个小人偶，和她有一样的金发、一样的衣服，是Q版的爱丽丝。

如果一个东西看起来是爱丽丝，用起来也是爱丽丝，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爱丽丝。

一个爱丽丝、两个爱丽丝……

“我……我也是爱丽丝？”卡特琳娜犹疑道。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瞬间，

小人偶忽然咧嘴笑了。

它向卡特琳娜作起了自我介绍：“这东西其实是水都产的素体人偶，沾染上模因污染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原本的功能还在。”

“原本的功能？”

“把活人加工成人偶的功能。”

“…………？”

爱丽丝没有回答，怀中人偶张开漆黑大嘴，将发愣的卡特琳娜整个吞了下去。

咀嚼、咀嚼。

很快就缩小恢复到原本尺寸不动了。

大变活人实验成功，法艾赶紧在自我认知崩溃前把抑制头盔戴上，长发褪去光彩暗沉下去，连衣裙也噗的一声变回了几天没洗的睡衣。

“好险，好险。果然就像窜稀一样，还得夹紧后门控制流量……。”法艾偷偷嘀咕道。

她很注意个人形象，只有莉姆莉尔她们几个不在的时候才敢说得这么直白。

整理了一下裙摆，周围的一切归于寂静。法艾把安静的爱丽丝人偶夹在腋下，继续寻找前往会面室的楼梯。

…………

…………

莉姆莉尔一向喜欢自作主张。

她知道法艾对“反星球罪通缉犯”这个身份是很在意的，时不时就自嘲地提上一嘴，说不定会想要通过坐牢来缓解内心的罪恶感。而自己和安娜想方设法把她捞出来的操作，会不会被她认为是“搞特权”“走后门”行为而嫌恶呢？

但她还是干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里也不可一日无法艾小姐。炸星球之事铁证如山，但也要辩证看待该不该炸、怎么炸的，不能一概而论。

在会面室等了好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古老的机械门把手转了下去。

戴着摩托头盔的法艾小姐出现了！

莉姆莉尔立刻迎了上去：“我想死你了，法艾小姐——”

“我们赶紧走，去玛土撒拉，越快越好。”法艾打断了她的话，把小巧的行李箱递过去。

“怎么了，这么急？”

法艾瞥了一眼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说道：“有事回企业号上再说。”

莉姆莉尔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和法艾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隐隐约约猜到她是又捣鼓出什么新玩意了，或者捅了什么异想天开的篓子——类似的危机感一般出现在以前在地球面对亲娘的时候，这两个五位数甚至四位数年龄的老东西是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你在牢内也能犯事儿？

这句话问出来就是出局了，莉姆莉尔用眼神示意法艾自己理解，迅速把假释表格签了，就一只手提起行李箱，另一只手拉着法艾，迅速离开了这个重重监控的是非之地。

经过一条玻璃走廊的时候，恰好轮到某个片区的犯人放风活动，在走廊外的操场上踢足球。

“假释的条件很复杂，通常需要犯人服役时间达到量刑的一半以上才允许提出申请。反星球罪属于极恶性犯罪，不适用这一条文。”

莉姆莉尔看着那些身穿蓝色囚服（球服？）的青年男性犯人说道。

“既然是‘通常’，那就是还有特殊情况了。”

“对，身患重病、年龄过大或类似的情况，可以例外地申请假释回家。”

“而我就是身患重病同时年龄过大？”

“呃……是这样的。”

超古代模因病毒缠身的70岁老人一枚呀。

话说，普朗克-V的法艾老师，银邦数据库里这个身份信息竟然还在线……这就挺不可思议的，因为没人申请他的死亡证明吗？而且照片和性别都对不上吧，这个也悄悄更新过了？

他为故乡的人们奉献出了一切，而他们也见证了她在雨中的燃烧；在那之后，慕斯星人、宗申人、水都人，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反过来帮助了她，将她从老朽的监狱围栏里托举出去。

那大概就是特摄剧里说的“羁绊”吧？

水都星为全银河系的孩子们编织了一个虚假的英雄之梦，法艾看过了它的真相，却还是愿意相信曾有人真的想要传达某些想法。

她带着一丝感慨、一丝庆幸，望着玻璃走廊外的那些犯人。

那都是些看起来不过十几二十岁的男生。

他们在银邦监狱的半幅球场上奔跑，围绕着一颗外皮已经破破烂烂的足球展开攻防，热血挥洒，看起来青春活泼而自由。

但周围的环境又时刻提醒着法艾，他们每个人都是戴罪之身，看似自由的集体运动其实只占据一天甚至一周之中极小的部分，而小小玻璃走廊里的法艾反而是即将重获自由的那个。

“莉姆莉尔，”

“嗯？”

“这些犯人之中，有多少是因冒犯猫耳娘而获罪的？”

“我怎么知道，”莉姆莉尔翻了个白眼，“你也别同情心泛滥了，猫耳娘虽然颐指气使，被冒犯了当场会咧牙齿伸爪子，但除非像你这样蹬鼻子上脸的，大多数转头也就忘了。这些应该都是偷窃、抢劫一类的少年犯。”

“哦……”

法艾收回视线，夹紧了腋下的爱丽丝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