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是来寻仇的,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父亲大人,您在说什么.....”

“别装模做样了,假扮我的女儿?呵呵,你到底什么目的?”

“您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尽管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可该演的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仗着这副身板的孱弱,薇歌就这么使劲地挤眼泪,一边瘫坐在地板上,一边仰头满脸哀怨地望着佛里埃,那场面真是孟姜女来了都得说一声好惨。

“你演够了没有?”

佛里埃的语气里满是寒意,饶是如此,薇歌也没有任何坦诚的意图。

开玩笑,谁知道这老东西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再说了,除了继续演下去,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可不是什么东西都回头是岸的!

“您.....您不想认我.....好.....”

薇歌故意加大了颤抖的力度,用带血的手掌支撑孱弱身躯起立,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

“我不会给您丢脸的.....我找个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去死!”

说罢,薇歌作势就要开门。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呼啸声,眨眼间,一把带血的匕首直直插进了眼前的门框。

“回来,接着验.....”

薇歌转过脸来,只见佛里埃已经开始将掌心的血滴入面前木碗了。

好好好,老东西,在外面怕丢脸,自己私底下验是吧?

暗自吐槽了一句后,薇歌艰难拔出插得很深的匕首,掂了两下,作势就要划开自己的左手。

“你那只手不是已经割开了吗?”

“.......”

冷静,这时候不能被看出异样。

薇歌的眼神慕然一凌,恶狠狠地盯着佛里埃,同时左手狠狠攥紧锋利的匕首,用一种几乎要割断手筋的力道横着剌开手掌。

“那只手的血快流干了,就用这只,反正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想要就全还给你!”

“......”

很是难得的,佛里埃居然让一个小姑娘吓到有点张不开嘴。

他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望着薇歌走到面前,把左手掌心那哗哗流淌的鲜血放进木碗,然后站到一边。

木碗中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一大一小两团血雾不断弥漫,起舞,最后渐渐交织,凝成了一团。

薇歌没有说话,佛里埃也在沉默,这种寂静一直维持了很久,只剩薇歌双手的血滴不断滴在地板上的吧嗒吧嗒的声响。

良久,佛里埃将烟斗前方的烟丝用蜡烛重新点燃,闷闷地嘬了一口。

“你不包扎一下吗?”

这语气明显舒缓了很多,失血到有些头晕的薇歌也是顺坡下驴。

“我.....没有绷带.....”

“用这个。”

佛里埃将破沙发一个窟窿里塞着的一卷绷带递了过去,然后吐出一口长烟,用烟雾遮蔽了自己窥探薇歌包扎的目光。

“聊聊你的母亲吧......”

薇歌不作声色地低头包扎着,然后随口编道:“没什么好聊的,她在我记事前就死掉了,我靠四处讨饭长大,一路颠沛流离,去过很多地方,到处都长得差不多,走着走着,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

“......那你怎么记得我?”

“有同村逃难出来的人这么告诉我的,后来我们也走散了,她叫海娜,一个很瘦的姑娘,那是一个中午,我们在一个街角分开,她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走的,我和她背道而驰......”

“你听到的这些也是别人告诉你的,你怎么知道是不是被骗了?”

“我一直都以为我是被骗的那个,我在很多地方都打听过您的名字,结果他们要不就是不知道,要不就是欺负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这种海盗凡是知道他名字的不都得恨死他了,说不定他本人还在被悬赏呢。

薇歌简单缠完一只手后,又倒腾起了另一只手。

“久而久之,我都不愿再提及您的名字了,没您在的日子里,我......”

薇歌一吸鼻子,故意侧过身子,有些哽咽地继续说着:“我不是.....我不是也活下来了么.....”

“......”

佛里埃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

“我这名字.....确实不太受欢迎......你母亲呢?她的名字?”

“有好几个人跟我说过好几个名字,我都不是很确认,母亲带我一路逃难出来,实在是没办法了,她......她只能靠我不认识的男人搭把手帮忙,不然连我也活不下来......我记得住的,有海莉、安娜、安妮、丽贝卡、娜拉五个,但我觉得这都不是她的真名吧......”

“......”

佛里埃的这一口烟嘬得格外入肺。

为自己诞下骨肉的女人一路受苦受难,甚至不得不靠出卖身子维持生计养活孩子,出于仅存的羞耻,要脸的她还不断地更改着自己的名字......

“你说逃难.....她是.......没什么.....你那个包扎手法不对,这样缠不紧......”

薇歌差点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所谓海盗,烧杀淫掠简直如家常便饭,你想打听人家逃的是什么难?有没有可能,这个灾难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当然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是个虚构的事件,不过这件事单向透明,这就是薇歌的底气。

你不好意思问,那就只能当真了。

然而薇歌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手腕上的发力骤然加猛,佛里埃拉过她的右手,在另一只未滴过血的木碗中狠狠挤出几滴,然后顺手把他自己另一只手上的血也放了进去。

全然懵比的薇歌心里大叫不好,可出于冷静的思考,她连挣扎都刻意压低了几分。

不能让他看出来异样......

薇歌现在心里十分后悔,后悔自己包扎的时候怎么不多一个心眼,把两只手上的白矾全都掺匀,这样不管哪一只手都会十分保险。

只能说还是棋差一招吧,能当上二副的海盗头子果然还是够鸡贼的。

佛里埃当然不知道薇歌的心里会有这么多戏,他还有些惊讶于薇歌居然没怎么反抗。

木碗中的两团血雾再一次相遇,与先前不同的是,它们并没有急着融合,而是缓缓靠近,像是手拉着手在跳舞.....

二人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薇歌的心已经快提到嗓子眼了。

又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佛里埃转过身来,低头默默地给薇歌包扎好了两只手的伤口。

薇歌心有余悸地望向另外的那只木碗,只见水面只剩下了一团血雾.......

她释然了。

滴血认亲本来就不科学也不严谨,哪怕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们的血也有可能因为血型或其他关系融在一起,因此现在在没有白矾的情况下二人血液相融简直不要再合理,只能说是阴差阳错了。

你耍心眼想试一试我的右手?不好意思,我这滴血认亲本身就不成立,你用它来做测试的话打一开始就上当了。

“饿了吧,我让他们给你带点吃的.....”

“......好.....”

............

............

望着眼前靠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饭食,薇歌的眼角再一次泛滥了,这一回的眼泪,是最真诚的。

呜呜呜香草烤鸡好香......白面包简直太细糠了,之前吃的都是什么猪饲料.......居然还有新鲜水果......呜呜呜呜呜酱料,这么奢侈的调味品咱都吃上了.......

薇歌吃得相当虔诚,连鸡骨头里的骨髓和橘子的皮都没放过,一边吃一边还止不住地擦拭着豆大的泪珠。

在他的对面,佛里埃只觉得嘴里的牛排越嚼越苦......

“吃饭呢,又没人跟你抢.....你.....哭什么?”

“要是妈妈也能吃上这么一餐......该多好啊......”

佛里埃放下手里的刀叉,颤颤巍巍地拿起了烟斗往嘴里一塞,起身走向门边。

嘬下的这一口浓烟,是尼古丁对肺的审判。

“等会.....咳.....这里没你的房间,你先睡我屋里,我要去外面抽会儿烟。”

“您还没用完餐呢,父亲大人......”

佛里埃轻轻打开门,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那块牛肋眼你也吃了吧,我不吃牛肉。”

.............

.............

清冷海风拂面过,一缕烟龙久不挪。

海面波涛伴随着脚下的鼾声不断入耳,佛里埃就这么在屋顶的躺椅上静坐了许久,一直目送着脚下从狂欢到离场,水手们歪七倒八地睡在甲板上。

“哟,三爷?不跟你闺女叙旧怎么在这儿抽闷烟啊?”

一旁的舷梯上,醉得有些迷离的三副普尔捻着兰花指,一脸戏谑地望向佛里埃。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向不搭理他的佛里埃这次居然转过头来了。

只不过态度有些粗鲁。

“滚——你——妈——的——二——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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