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市城北郊区农村,深夜,大雨。

江辞手里抓着铁锹,站在一个近两米长的土坑中,他弯腰用力铲起混合着泥浆的泥土甩出土坑,已经记不清自己重复多少次这个动作了。

不过好在,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坑了。

用铁锹比划一下土坑的深浅,不多不少埋进一口棺材刚刚好。

这样的坑,他今天一共挖了四个,三大一小。

他自己,他爹妈,以及他妹妹。

一人一个。

把铁锹向外一丢,江辞气喘吁吁,背靠在坑壁上。

“喂,老徐你挖完了没有,拉我一把,上不去了,累得慌。”江辞喊完,伸手把糊住视线的雨水抹去,再将雨衣的兜帽向下扯了扯,遮住额头上的头灯。

头灯微弱的光穿透了雨幕,看的不是很真切,江辞视线中出现一道黑影,只能看出来这是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身材高大。

这男人半蹲在土坑前,伸出一只手,江辞抓着他,几乎是被他给一把扯出来的。

江辞一出土坑,就双腿一软躺在了烂泥地里,任由大雨 冲刷身体。

“你这是干嘛?”那男人被江辞的举动吓到了,下意识想拉他起来。

“整整挖了一天,一口饭也没吃,没力气了。”江辞摆摆手,“坑里都是水,不然我就直接躺坑里了,正好试试合不合适,对了,今天谢谢你帮我找墓穴。”

徐久安扭头看了眼江辞挖出来的整整齐齐一排土坑,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另外三个是?”

“家人。”

“抱歉。”

“没什么,对他们而言,这样也不错。”江辞说完停顿了几秒,“他们都是自杀的,我是帮凶。”

江辞说话中,徐久安去一旁的老柳树下把他的伞拿了过来,撑开伞半蹲在江辞身边,斜过一半伞过去给他挡雨,“为什么?”

“家族遗传病,治不好的那种。”江辞望着头顶上那把黑伞,听着大雨落在伞上发出的噼啪声。

夜风卷着雨珠吹在身上,江辞有些受不住身下泥水的湿冷,坐起身,揉了揉鼻子,鼻腔里一股泥水特有土腥味。

“医生怎么说?”

“我想,这病大概不归医生管。”江辞换了个姿势,双手垫在脑后,“看见那个小点的坑了吗,那是留给我妹的。她从小有个怪病,能够听见周围人的心声。

看上去是个好事,可那终究是个病。

有天晚上,她突然闯进了我的房间,然后就莫名其妙开始脱衣服,一边脱一边哭一边骂我。

我上去阻止她,她和我说,让我别装了,她全都知道了。

你猜她听到了什么?

她听到了所谓的我的心声,是想强了她,然后杀了爸爸妈妈。

她的病情恶化到,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听到的声音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后面她和我说,她连正常声音都听不到了,听到的全都是假话,全都是恶毒的诅咒,她把耳朵戳聋了都没用。”

江辞低垂着眼睛,声音平静,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在这雨夜中都显得如此诡异且恐怖。

“我妈妈,她的眼睛能看见鬼,靠这个能力,她可以和逝去的人沟通交流。后来,在她的眼中,世界即是地狱,所有人都是恐怖的厉鬼。包括我和我妹妹。”

徐久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江辞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是轻描淡写的,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他到头来还要感慨评价一句:

“这就是所谓的遗传病,我爸妈,我爷爷奶奶,他们都是知道的。唉,传宗接代,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徐久安在看着江辞挖出来的那四个墓穴,眼神有些惆怅。

其实他们俩今晚能凑在这个鬼地方,半夜挖坟,多少是有些共鸣的。

身上没有故事,谁会在这淋雨呢。

只是他没想到江辞身上发生的事情这么复杂。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是细细一想,他家人病情恶化到最后,等于已经疯了,他们又是如何自杀的呢?

江辞说他是帮凶,应该是他征求了家人的意见以后,亲自动手。

这病,确实无解。

或许男人之间就是这样,当有一个人开始掏心窝子的时候,另一个也会忍不住那种倾诉欲。

徐久安叹了口气,

“传宗接代在老一辈人眼里,确实很重要吧。你知道我挖的墓穴要给谁用吗?”

他自嘲一笑,“我的妻子。”

“说说你家那位的故事?”江辞坐起身,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今晚一过,棺材一埋,大家都是邻居。而且你放心,哥们纯爱战神。”

徐久安倒是不在意这个,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她算不算是我妻子,因为我当初和她结婚时,她已经死了,那是五年前,我才十八岁。”

“和尸体结婚......冥婚啊?”江辞挑眉。

“算是吧,她是我在一座古墓里发现的。”手指挠了挠脸,提起往事,徐久安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连声音都小了许多,“我是中了暗算,被人下了那种药,然后......”

“我去!”江辞瞬间站起身,带起一片泥浆,“不是,哥们,你是说你和尸体......”

徐久安涨红了脸,“我不骗你,她当时是热的,真的是热的!而且我那时根本无意识控制不住自己!”

“嘶。”江辞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眼徐久安。这小子至少得有一米八五的身高,浓眉大眼和古装武侠剧里的主角似的,自己要是个女的,保不齐被迷得神魂颠倒。

没想到也是个变态啊。

“然后你和她咋啦?”

“当时那个墓快要被那群人弄塌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徐久安岔开目光,不太好意思直视江辞的眼睛。

“我发誓她那时真的是热的,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她,她凉了,我才确定她真的是一具尸体。”

“因为我家里有长辈会看风水,我就打算先把她背回家。结果我家里的长辈不光不同意让她下葬,反而强迫我和她结婚。”

说到心痛的点,江辞都能听出来徐久安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沙哑。

“不是。”江辞从口袋里摸出水杯拧开,“你长辈咋想的?”

“因为......”徐久安吭哧了半天也憋不出来一个字,憋了好一会才把后面半句话说出来,“她怀孕了。”

“噗,咳咳咳咳。”江辞这次是真被呛到了,“虽说我不会把你秘密说出去,但是咱也不要这么扯好吧?”

古墓,女尸,还是热的女尸。

这些他其实没咋怀疑,毕竟他一家子也不简单。

结果现在告诉他,这浓眉大眼的小子,把尸体弄怀孕了!?

扯犊子呢!

别不是糟蹋了人家小姑娘,给自己编故事找台阶下。

徐久安被刺激到了,他噌一下站起身。

“我没骗你!”徐久安目光坚定,语气诚恳,大声道:“她真的是一具尸体,我家长辈说,墓里布置了阵法,锁住了她最后一丝生命力用作尸体不腐,但是就是这些生命力,让她有个怀孕的可能性。”

江辞沉吟片刻,“那死人怀胎,不也应该葬了吗,母体都死了,胎儿怎么可能活?”

“传宗接代。”徐久安像是没了力气,干脆一屁股坐在江辞旁边,“我被人暗算了,灵魂受损,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可我又是家中独子。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奶奶就打算让这个女尸,把孩子生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葬了她呢?”江辞很好奇,仔细想想,又感觉哪里不对,“不对,尸体为啥能生孩子啊?”

“因为我奶奶用她自己的生命力来强行维持胎儿的生命力。”徐久安看着江辞手里的水杯,“可是,就像你这个杯子,底下漏了个大洞,不管你怎么往里面加水都填不满的,她不光要保证孩子不死,还要保证女尸不腐,所以奶奶这么做毫无意义。”

江辞没想到这个故事这么沉重。

虽然这个事非常玄乎,又是女尸怀孕,又是生命力传输的。

这都2010年了,她以前还是相信科学的。

不过徐久安这幅样子,倒也真不像是在撒谎。

而且他认识徐久安这半年来,很清楚这小子的为人,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所以江辞又蹲了回去,老老实实闭上嘴,一言不发。

徐久安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大雨依旧再下,甚至越下越大了。

他俩挖出来的墓穴已经灌了不少的雨水进去。

俩大男人蹲在一起,打着同一把伞,就差点根烟,来点小酒。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徐久安故意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水。

“不说了,我得走了。”

江辞依旧若有所思地蹲在原地。

心里极其挣扎且纠结。

有些怪自己多嘴,什么都想问。

人就是这样,不问不想不知道,那就一切都好。

就像是徐久安身上发生的事。

如果他不知道,那肯定什么都不想,最多说一声嫂子一路走好。

可是偏偏,他问了,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又偏偏,他有这个能力去帮忙。

更巧合的是,他命不久矣,即便帮忙的代价很大,也完全可以接受。

等徐久安转过身,江辞这才突然开口,“喂,徐久安,可以帮我个忙吗?”

徐久安回头,“什么忙?”

“帮我把家里人埋了,还有我自己,让我们一家走的体面一些。”

江辞站起身,走到了徐久安的身边,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不远处用小帐篷遮挡起来的一口黑色棺材。

徐久安点头,“可以,等我先把她下葬。”

他刚迈出去一步,又听到江辞的声音。

“我刚才说了我家族遗传病的事情,你就不好奇,我身上的遗传病是啥吗?

我的血......能让死人复活。”

这句话一开口,江辞偷摸的掐了一把大腿,疼的龇牙咧嘴。

我真特么贱啊,自己都快死翘翘了,还看不得别人水深火热。

不行,往好处想想。

至少这半年来,徐久安确实帮了他不少忙,在自己病情加重,没有人愿意收他干活的情况下,徐久安仍然让他去扎纸店里帮忙,每个月还多开了不少工资,不然他早该饿死了。

嗯,就当是还人情了。

徐久安一怔,大风吹过,他手里的伞掉落在地,溅起一片泥水。雨声中,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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