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龙血侍卫组成的血肉之墙破开了一道圆形的大洞。并非是它们的阵列溃散了,而是一颗无形无貌的球体在一瞬间洞穿了它们,碎裂的肢体与尚未凝固的黑血在空中拉出猩红的抛物线。

那颗球体还在裹挟着扭曲的光影笔直推进,沿途石板寸寸龟裂,它正以骇人的速度直逼克莱尔而来。

五阶风属性术式,迦楼罗之息。

克莱尔当然知道这道以风神的尊号命名的法术,施术者将周围空气凝聚成一个高度压缩的球形领域,随后以超越音速的恐怖速度将其释放,宛如一门无形的巨炮轰击。在法师左右战场的时代,这道法术是与火球术齐名的杀人之术。

生死一瞬,克莱尔再度催动异能,那颗致命的空气炮弹在她面前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五阶法术的威力,逸散的气刃在她身上留下了数道血痕,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渗出。

好在空气炮反而摧毁了侍卫阵列,火墙后的金色身影就在克莱尔的眼前。而她还留有整整四秒,这场战斗,胜负已定。

克莱尔的赤瞳里跳动着光焰的碎影,像淬了火的钢珠。她死死盯着那团摇曳的光焰,指尖掐着的异能时限在心里倒数——四秒,够她把刀送进弥瑞尔的心脏。

孤身站在祭坛前,身后是死寂的教堂穹顶,身前是这辈子最棘手的敌人。异能只剩四秒,她却觉得血在血管里烧起来,像灌了烈酒。

膝盖猛地磕向地面,借着反冲力弹起时,靴底在石板上犁出浅痕。右手闪电般探向腰侧枪套,利兹给她改的开罐刀正躺在那里——刀刃淬过反魔法药剂,边缘泛着冷铁色的光,被她捏在指尖时,寒芒几乎要咬进皮肤。

没有半分犹豫,她抬臂对准那堵翻腾的火墙扣动扳机。足以洞穿蒸汽骑士铁甲的钢珠呼啸着冲出去,在火墙里撞出一串火星,眼看就要撕开缺口——

却在距弥瑞尔三步远的地方顿住了。

那些钢珠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网兜住,高速旋转的轨迹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圈,却再难寸进。克莱尔眯起眼,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风属性术式,弥瑞尔最擅长的把戏。空气在她手里能变成砸穿城门的炮,自然也能砌成撞不碎的墙。

可墙又怎样?

她已经走到这里了,前面是铁就劈开,是山就凿穿,是墙……就用刀劈到它塌为止。

空气是流体,承受不住冲击就会乱。开罐刀的火力不够,二天一流的巧劲也差了点,但她已经想起了她的解法

短刀归鞘的瞬间,她的双手已经握住了格拉墨的剑柄。深吸气时,胸腔里像揣了团火,她猛地将剑举过头顶,剑锋划破空气的锐响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第一刀劈在无形的壁障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障壁晃了晃,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克莱尔没停,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轨迹,第二刀紧跟着落下。然后是第三刀、第四刀……刀影叠着刀影,像暴雨砸在水面,一道接一道劈向那堵看不见的墙。

这是班长劈柴的架势。爱丽丝总笑班长的剑法像劈柴,重复得像老座钟的摆锤,半分美感没有。可此刻,这单调的重复里藏着最生猛的力道——每一刀下去,那道空气墙就发出一声闷响,像濒死野兽的呜咽,在赤金色的刀光里震颤。

最后一秒到了。再拖下去,异能反噬会让她当场昏过去。

克莱尔将格拉墨举到顶点,手臂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就在刀身落下的瞬间,凝滞的时间猛地活了过来——火舌瞬间舔上她的衣袖,空气墙碎裂的刹那,无数道风刃像淬了毒的刀片,狠狠剐过她的脸颊和手臂,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高温烤成了焦痕。

那刀劈开的仿佛不只是空气,连凝滞的时间都被撕开道口子。刀芒里裹着龙吼般的锐啸,从火墙与风障的缝隙里钻了过去。

克莱尔擦着弥瑞尔的肩落下,落地时踉跄了几步,靴跟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才勉强稳住。她抬头时,看见弥瑞尔还站在那里,金色的身影笔挺得像尊雕像,一动不动。

教堂里突然静得可怕。所有龙血侍卫都停了动作,僵硬地扭过头,目光齐刷刷钉向祭坛。

下一秒,一声细微的“咔哒”响,像冰面裂开第一丝缝。

那道金色的身影微微前倾,从左肩到腰侧的甲胄先裂开细缝,随即像被无形巨力碾过,碎成带着金辉的齑粉,半边身子软软地塌下去。

克莱尔愣住了,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真没料到,班长那套劈柴似的剑法,居然能把蒸汽甲胄劈开。

然而,她忽然觉得呼吸艰难起来。

教堂的中央仿佛正在孕育着一场风暴,风眼在吞噬着四周的空气,其他地方的气压急剧下降,周围的空气被疯狂地抽离,数以吨计的气流在无形的力量中扭曲、压缩。

克莱尔猛然回头,瞳孔骤然收缩。

不知何时,一尊金色的巨神正从空中缓缓落下,悬浮在教堂的中央。它吟诵着古老而飘渺的咒语,如同天使吟唱着圣歌降临。

而那个被她所斩杀的“弥瑞尔”此刻正静静地躺祭坛上,那不过是一头披着金色甲片的巨人。那双空洞而麻木的双眼依旧睁着,暗金色的液体从中流淌而出。

克莱尔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明白,自己拼尽全力的突袭失败了。

她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再抵抗。因为她知道那又是一个五阶法术,此时的她已经无力再挣扎。

五阶风属性法术,风暴眼。施术者以自身为中心展开领域,操纵空气流动形成漩涡,以强大的风压控制周身的敌人。

她的四肢被狂风拉扯着,悬在半空中,任凭那股力量将她缓缓拉向风暴的中心——弥瑞尔的面前。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瞬,随即清晰起来。畸形的蒸汽甲胄就在她眼前,弥瑞尔没有佩戴头盔,那张冰冷的脸上覆着银白色的面具。

“可惜,可惜,棋差一着。不得不说,你的能力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可怕,没想到你这样低贱的蝙蝠竟然有控制时间的权能。但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研究杀死你的方法,看来这次是我赢了呢。真是可悲啊,叛国者。”弥瑞尔的声音中满溢着透骨的讥讽。

克莱尔冷笑一声:“呵呵,可悲的是你吧。为了对付我一个人,你足足施放了四道五阶术式,用的都是你同僚们的魔力吧?说不定这时候他们已经死在我姐手下了!”

弥瑞尔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下一刻,整个教堂开始震动,无数尖锐的石枪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几乎在瞬间便刺穿了克莱尔。

第一根石枪刺穿左肩时,她听见自己锁骨断裂的脆响。第二根贯穿右腿的石枪将她钉在了墙上,碎石在她的脸颊划出细密的血痕。当第四根石枪刺入侧腹时,她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唯有鼻腔里充斥着铁锈般的味道。

鲜血顺着石枪的尖端流淌而下,染红了地面。她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圣徒,无力地悬挂在半空中。

弥瑞尔降落在克莱尔面前,她伸出足有常人两倍长度的机械臂,那只如同巨猿的长臂上是女子般纤细的白色铁手,锋利的指尖划过克莱尔染血的面庞。

“感觉如何?你的姐姐和她的蒸汽骑士们也是死在了磔刑术下哦。我赐予你和他们一样的死法,在死之前尽情感谢我吧。”

克莱尔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着弥瑞尔。然而,弥瑞尔看不到的是,在她垂落的发丝遮掩下,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悄然浮现。

她当然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在等着弥瑞尔放下警惕。

怎么可能到此为止呢?这个该死的精灵竟以为她会乖乖等死。

怎么可能到此为止呢?她是为了救姐姐才来到这里的,如果到此为止,她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不都白费了吗?

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那个沉睡在她灵魂深处的存在。无论那东西是巨龙还是恶灵,只要唤醒它,就一定能彻底杀死弥瑞尔!

自从与女妖之王的那场恶战之后,克莱尔一直对这股力量心怀畏惧。它的强大令她感到恐惧,因为她根本无法掌控它,甚至无法认清它。

在来时的路上,她与爱丽丝讨论过这股力量的来源和本质,爱丽丝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她只是淡淡地说,当你手中有刀时,只管挥出去便是。

而现在,正是克莱尔拔出这柄刀的时刻。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坠入无边的黑暗。眼前的景象逐渐扭曲,白与金的巨塔在她视野中拔地而起,海潮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荡。

她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灵魂被某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存在一点点侵蚀。

来吧!开始吧!无论你是谁,都请你降临在我的身上,为我杀死眼前的敌人!她在心中呐喊着,声嘶力竭。

下一刻,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彻底吞没了她的意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