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行走在废墟、倒塌的房屋,身体在寒风中瑟缩,双目迷茫地向四周眺望。
入目皆是一片废墟,倒塌的墙壁,地上满是零落的砖石,被强风吹倒的树倚靠在墙面。
鞋子不知道去了哪里,连带着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损,露出包裹着的瓷白的肌肤。
光洁的足弓谨慎地越过石块,再优雅地弹起,落到下一块地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很怪异,虽然感到冷,风吹在身上也有实感,但并没有什么麻木的感觉。
身体冷得久了,是会失去感知的。
这是正常人类都该有的反应。
然而此刻的她全然没有这种感觉。
寒风激过身体,寒冷非常,但也只有一瞬的感受。
冷成为了一种体验,而不再是一种对身体的影响。
于是,她愈发确信,自己或许是存在于一个无比真实的梦里。
走在似乎原本是大街的废墟上,她四处观望着。
这里...似乎原本是市中心吗?
右手边看到了啃得起的招牌,已经折断,白人老爷爷的画像被附上了一层黑灰。
左手边似乎本来是一家女式服装店,各种华丽繁杂的洋裙被石块压在地上,浸泡在乌黑的水里。
她低了低眸子,又灵巧地越到另一块石砖上,昔日高耸的建筑都已倒塌,此刻的断壁残垣也无法成为阻碍。
她想要找找自己的家,看看在这个十分真实的梦境中自己的家变成了什么样子。
尽管建筑物都已倒塌,但大致的路面还可以分辨。依靠这些,她还是能寻到自己熟悉的那条街道。
这段时间,她们从家到学校最常走的就是那条路。
只是很显然的,它也变成了废墟。
一阵强风吹了过来,把她的头发高高吹起,裹挟着几张碎纸,她连忙躲到一侧的断墙避风。
待到风过去了,她才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准备重新出去。
然而,还没等她起步,脚下的石砖突然动了动。
...?
还没有回过神来,石砖又翘起来颤了两下,然后又缓缓地压了下去。
她意识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跳了下去,向着石砖下面看去。
——那是一张破损的红木桌子。
被石块从中间砸成了两截,另一侧也开始不堪重负,断了两只脚,下面还压着什么东西。
只是环境太过黑暗,实在看不清楚。
凌小绵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才发现——
那是一个小女孩。
看样子才六七岁的样子,小脸上沾满了泥水,头发结成了块,整个人被冻地不住地颤抖。
左手被桌子压断了,扭成了诡异的形状,她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似乎是在桌子被折断时试图用小手抵挡一下才导致的被压断。
至于右手,它横在脖子与桌子间,尽全力谋取一点呼吸的空间。
但似乎,刚才的那两下尝试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了。
她的瞳孔微散,苍白的脸上显出空洞、痛苦的神色。
凌小绵的心被揪了起来,她连忙呼喊着,并伸出双手,想要抬起压在女孩身上的木桌和上面的石块。
“振作一点啊!我来救你——出来!”
双臂使出了吃奶的劲,然而女孩身上的东西反常的没有一丝一毫被抬起的趋势。
明明应该不算特别重才对。
力竭后,她大喘着气,对着女孩喊道。
“你还能听到吗?告诉我哪里有什么钢杆什么的,我把这些给翘起来!”
没有回应。
她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凑到女孩的脑袋旁边,仔仔细细地观察她的生命特征。
还有微弱的呼吸,眼睛也还在眨。
但就是没有回应。
焦急的她伸出一只手在女孩面前晃了晃,但似乎,女孩没有任何看到的意思。
她放弃了与女孩交流,想要重新去搬桌子。
然而,就在此时,女孩轻飘飘的,沙哑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
“妈...妈...”
不像是呼喊,而像是一声濒死的啼鸣,向着最后的幻觉表示依恋,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
支撑桌子的右手终于卸了力。
“喂!”
凌小绵一下子急了起来,她连忙把手伸到女孩身上,想要帮她支撑一下桌子。
然而——
急匆匆伸出的手径直穿过了女孩的身体,像是穿过了一团空气。
她的瞳孔缩了缩,意识到了什么东西。
然后,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女孩在她的面前,本能的、痛苦的挣扎了几下,然后很快地,归于了寂静。
凌小绵已经走了。
应该只是梦而已。
走在废墟的街道上,她如此对自己说道。
一个充满末世色彩的,带着恶意的梦而已。
末世的微光下,她踩着埋着无数人的废墟不留痕迹地走了去。
......
她见到了自进入这里以来保存的最完好的一栋建筑。
那是一家银行。
说是完整,实际上也只是前台部分还留存着一个像样子的门厅罢了。
门口还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或许都是想要趁乱去抢一下银行的投机者。
不知怀揣着什么心情的,她踩着碎玻璃,走进了银行。
玻璃门被震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很扎脚,但她好像已经有些适应了,此时只要提醒一下自己在梦里,这些对身体完全造成不了伤害的疼痛也都几乎被忽略了。
破碎的门厅里,还躺着许多被扎成了马蜂窝的尸体。他们背上背着破损的钱袋,似乎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鬼使神差的,凌小绵不由得蹲了下来,对着尸体背上的钱袋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在空中停下了。
她摇了摇头,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明明没有什么意义。
然后也就不再留念这里,踩着玻璃渣又离开了。
她已经到了小区的门口了,刚才那家银行就距离小区仅有几百米的距离。
站在熟悉的路口,她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失落起来。
看样子,自己的家也没有幸免呢。
自此处向里看去,入目皆是一片与别处毫无二致的废墟。
在黑压压的天空的映衬下,让人心生压抑。
但她还是走了进去,毕竟在这个真实的“梦里”,她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
或许她也结合自己先前在方雪家遇到的那个女孩和自己的经历,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吧。
只是太过难以置信罢了。
或许是因为都是小洋楼的缘故吧,这里的街道明显要简洁地多。
只是很可惜,那些房屋也无一避免倒塌的命运。
有不少在小花园中种植的灌木花草被吹倒、连根拔起,原本平坦的道路上这些东西成为了主要的障碍物。
突然地,她止在了原地。
她看到自己的家了。
昏暗的光线下,她勉勉强强辨认出了自己已经染上泥泞的小床。被碾压在地上的,露出白花花棉花的棕色小熊,那是12岁生日时她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一行清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转过头,不再去看自己的家。
真是一个...充满恶意的梦。
低着头,她缩着自己的身子,如是想着。
接下来...去哪呢?
抬起自己的脑袋,她望着阴沉沉的天。
冷冰冰的雨水滴了下来,落在了她身旁的地面。
乌黑的色彩在冷肃的环境中如此惹眼。
下...雨了?
仿佛特意避开她一般,所有的雨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亦或者说落到了她身上,只是没有任何停留而已。
抹了抹自己的脸,发现没有任何雨水,她不由得低下脑袋,沉默了起来。
于是,她又开始想别的事。
真奇怪啊,之前看天气预报明明说昨晚的大雨下完接下来几天就没雨了来着...
继续走在路面上,她决定去方雪的家看看。
她记得哪里的路,毕竟这几天去过很多次。
......
......
方雪的家也变成了废墟,这倒是预料之中。
只是方雪的母亲...那个好看的阿姨...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她记得,对方似乎是和她们一起被带走的。
虽然她好像被半道遗弃了下来,不知道方雪和她的母亲去了哪里。
但是...至少也是能避免被这些倒塌的建筑物砸死的吧?
抱着如此的想法,她远远的望着那片废墟。
然后,奇迹般的,她发现了一个人。
似乎因为距离远,那道身影看不真切,但的的确确是一个人。
喜悦的她奔跑了起来,向着那道静坐在残垣上的倩影奔去。
然而,随着距离愈发的接近,她渐渐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首先,对方的身影并不是因为距离远而看不真切。
而是,那个披散着乌黑长发的瘦小身影,一整个人,都是半透明的。
像是清澈的水流,仅被造物主漫不经心地勾勒出了浅显的轮廓,那一头黑色的半透明头发成为了最显眼的特征。
直到她靠近后,她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是昨天在方雪家里遇到的那个“幽灵女孩”。
此刻的在,坐在一个完整的断面上,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背对着她。
察觉了她的接近,她缓缓转过了身子,让凌小绵得意见到。
那径直苍白的半透明的脸上,病态而癫狂的表情。
她双唇颤颤地启合,自言自语着。
“她走了...嘿嘿嘿...她背叛了我...”
挂起了诡异的笑容,她站起了身,面对着凌小绵。
“我的主人...嘿嘿嘿...她...走了...嘿嘿嘿。”
然后又神经质的,自顾自地笑着。
“哈哈哈...”
“她...她是怎么死的来着?”
“对了...对了...!”
“是我杀掉的...!”
癫狂的身影消失了,像是一阵风,一阵虚幻的泡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仿佛从未来存在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