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他即刻想起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前几日，自己带着儿子李华，跟随邻居父子俩一起去家附近的超市里收集物资，在经过一个储藏室时，房门被一大群尸变的超市员工轰然推开，邻居父子两人惊慌而逃，往死路里跑去——原来这超市临近过年为了方便管理，防止扒手（年关将近扒手很多，小偷小摸很难全部抓到），把后门关了，只留一个出口——这事儿本来应该提前沟通好，因为男人李华知道这事儿。奈何大家这辈子都是第一次遇到生化危机，经验不足。邻居父子俩还以为后门开着，跑到超市后面看见大门紧缩，于是李华推着小推车开路，将一个阻塞道路的货架撞倒，邻居家父子二人这才夺路而出。

在逃跑途中，从货架间又钻出一只丧尸，一把将邻居撞倒在地，“刘叔，快起来！”李华拎起个榴莲砸丧尸头上，丧尸脑袋被砸开花，但榴莲的刺也扎入了刘叔格挡的手臂上。

“你他喵害我是吧！？”一疼之下，刘叔推开压身上的丧尸，起身一把推开李华，结果后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倒进货架间，另一只丧尸手脚并用爬上前去，一嘴咬了下去。

“李华！！！”已经跑到超市门口的男人看见自己的独子顷刻殒命，一时肝胆崩裂。

他手里拿着铁钎，钩着超市的卷帘门，卷帘门已经拉下一半，原计划几人一跑出超市就完全拉上，把丧尸困在里面。

而现在自己的儿子李华被原本天天一起掼蛋的邻居害死，男人心中怒火顿起，大吼一声：“全他妈去死！！！”一拉铁钎，提前把超市卷帘门拉上了。

“糙！老李你疯了！”老刘怒骂道。

“李叔！我爹害死的你儿子！你放我出来！”超市里，老刘的儿子哀嚎着，但随即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姓李的男人冷冷听着卷帘门背后邻居父子俩的哀嚎与叫骂逐渐消失，最后只身走向回家路。

一路上思考着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

但刚刚走到居民楼下，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妻子头着地，噗吭一声，头颅碎开一半。如同打翻了番茄酱豆腐脑。

她看见丈夫只身而回，已经料到发生了什么。

所以现在——

没必要饶恕任何人。

因为凡是人类都是一个鬼样子，没有外力逼迫就是文明动物，否则就是一群疯狗相互咬来要去。

自己摊上个心善的儿子，简直是上天恶趣味，非要让自己加倍品尝痛苦罢了。

不管是谁，我都不在乎，都可能抢走我的食物，我都要杀了他。

老李的手指再次开始发力。

就在这时，“小心！”一个女性的呼喊从背后响起。老李一惊，这是自己妻子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杜兰的嗓音和老李妻子相像，老李或许会先扣动扳机，再回头看一眼。

当他回头发现喊“小心”的只是一个陌生的戴眼镜的发胖女生后，再度回头，白发少女身影一闪，消失在货架后面。

“糙拟妈！”男人怒骂一声，抬起弩机对准杜兰就是一箭，箭头扎在了杜兰肚子上。女孩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腿一弯向后坐倒下去。

现在粮食要紧，赶紧把那个小白毛也搞死，然后拎上食物一走了之。

老李给弩机上了一根箭，向超市走去。

“出来！”

一声怒吼。

如果对方稍微有点脑子，应该能判断出，这个布局规整的超市货架间可没有可以躲藏的空间。

货架两侧都直面门口，从哪里探出头都能成为射击目标。

果然，白发少女很快半举双手，从货架后面走了出来。

她应该额外判断出了一件事：男人并没有不杀她的理由。

于是立即开口：“我爹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叔！东西都归你！让我回家见爹爹！他没了我要活活心疼死呀！”

白发少女手臂和膝盖颤抖着，神情惊惶中满是绝望与悲怆，眼角挤出泪滴。

老李耳边突然响起了自己儿子临死前的惨叫。其实儿子死前因为过于恐惧，应该只发出了“啊啊啊”的干嚎，但此刻老李稍一回忆，却分明听见了儿子“爹！爹！”地叫唤自己。

即便事情已过去几天，家破人亡早已让老李心如死灰，但回忆带来的瞬息柔情还是让他片刻动容。

“你走吧。以后别来这里。”

凌夜辰抬起眼镜，食指关节轻轻擦掉眼角眼泪，“谢谢叔！东西都归你！以后我不出门了！”

说着跑出小卖部，折身消失在排屋拐角处。

老李上前，一眼看见地上袋子里的食物，赶紧俯身拾掇。

放平时，他压根看不上这些垃圾食品。但现在，掠夺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塑料袋发出欻欻的噪音，让他没能及时分辨出身后迅速接近的脚步声。

当然，凌夜辰故意压低了脚步，他本就该听不见。

当老李猛然转身，刚刚端起弩机，一片红色的东西飞来。

当地小卖部特色：门口直接摆放售卖的手工佐料和咸菜：酸菜、辣酱，还有红灿灿的辣椒粉。放在陶缸里，陶缸搁藤蔑凳子上，上面可以盖个盖子。

这家的辣椒面磨得细柔，撒出一把都成红雾了，迷在老李眼睛里，一阵火辣辣烧疼。

剧痛中，老李抓住了救命的一丝理智，忍住喊痛的冲动，做出了此生最后一个正确动作：立即扣动扳机射箭。

他的盲狙水平很高，箭头直直向凌夜辰的心脏部位飞去。

然后“腾”地一声。

扎在了藤蔑上——凌夜辰左手拿着盖在陶缸上面的大藤蔑盖子。

老李没能看见这一幕，心中祈祷着对方已经中箭倒地，等来的却是下颌骨的剧痛。

高跟靴的鞋跟让飞踢的杀伤力大大增强。

老李丢下弩机捂着下巴摔倒，耳边响起钉锤被从地上捡起的声音。

“别杀我。”

铁锤横着飞来，砸在了老李太阳穴上，钝钝的剧痛，让控制四肢的神经脉冲都被吓出缓冲来。于是老李的第二句“别杀我”硬生生卡死在了喉咙里。

第二锤从头顶砸下。颅骨“哐”地响了一声。

又是两锤，颅骨变形，眼珠子突了出来。

像个大青蛙。

……

又杀一个人。凌夜辰盯着地上男人的尸体，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

（我刚刚如果只是跑开，应该也能活命。但是……）

地上散落着塑料袋里的物资。

（就为了保住这些食物吗？）

（还是说，我已经杀上瘾了？）

自己可从来没有练习过回旋踢，却第一次使用就一击命中，毫无差错——实际上，连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要杀个回马枪，现在用心一想都是一身冷汗。

从小爱好和平的自己，按理从来没有主动寻求争斗的可能。

（我在改变吗？）

除了性别和身体，还有其他的东西在一点点消逝？

不远处，道路上隐约响起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少女身体一紧，赶紧去捡拾地上的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