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下去也没什么线索,傅春秋也不打算通过互联网来破案。
眼见天色已晚,同事们早已下班,傅春秋只得准备回家休息——他可以在自卫局里好好睡上一觉,给所有人一种爱岗敬业的光辉形象,但他不喜欢演戏,尤其是这么烂的陈年老戏。
况且,在空无一人的自卫局里他又能演给谁看呢?
他是公务员,不是演员,尽管两者的边界有时非常模糊……就像《共和国的灭亡》中写的那个喜剧演员,最后成为了乌里甘共和国的总统,整个国家最大的公务员,然后把资源卖给亚特兰大联盟国,将土地割让给法苏联邦,国家被他搞得一塌糊涂后黯然退场……
傅春秋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他也庆幸这种小说里的情节没有发生在现实,不然,那可真是一个恐怖故事。
他简单收拾了东西,离开自卫局大楼,踏上了回家的路。
临行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自卫局大楼,宏伟端正的建筑在夜色的映衬下确实显得非常威严大气,只可惜,他不喜欢待在这样一栋建筑里,因为这栋建筑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他沿着楼梯向着城市的灯火走去,比起古板严肃的政府建筑,他还是更喜欢普罗大众生活的地方,他从那里来,也应该回到那里去。
傅春秋没有坐他的专车,而是早早的叫司机回去休息了——司机也是人,也需要休息,哪怕对方是孔硕安排盯着他的人也不例外。
况且坐着那么显眼的一辆车,很明显就是告诉周围的人,这辆车里坐的是参商星的大官,只会增加被袭击的风险。
至于为什么不是北极星的大官……北极星人不喜欢豪车,只喜欢破车,他们称之为‘痛车’。
这并非傅春秋抹黑他们,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可能是缺乏悠久历史的关系,北极星人非常喜欢那些‘磨损严重的旧东西’,无论是旧的武器还是旧的物品都很受北极星人喜欢,就连旧的弹药也不例外——但傅春秋始终觉得旧弹药还是能离多远离多远,尤其是北极星那种缺乏维护的旧弹药,很容易出意外的……
这其中,旧车自然也不例外。
北极星喜欢旧车,尤其是磨损严重的旧车,就连北极星院长都是如此,或者说正因为他们的院长喜欢这种车,这种车才会在民间受到追捧……就像南斗星人会根据他们院长夫人穿的衣服确立当下的服饰潮流……
傅春秋本想直接回家,但思虑再三后去了昨夜已经去过的火灾现场,看着面前已经化为白地的废墟以及周围尚未撤走的警戒线,他沉默不语。
就个人情感来说,他不喜欢北极星,或者说东洲大地就没有人喜欢北极星。
他对北极星于世界大战期间在参商星土地上所犯下的罪行更是深恶痛绝,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接受现实,承认北极星是搬不走的邻居,如何与抽象至极的北极星维持关系已经成为当下参商星重要的外交导向……
或许在这片土地上并非只有自己这么想,许多参商星人也和自己一样矛盾……
一方面渴望将北极星赶走,一方面又不愿承担将之赶走的代价……毕竟世界大战已经将参商星东部化为焦土,如今只过了十年,那种场面依旧历历在目,谁也不想再经历一遍这种事……那无异于去地狱走了一遭……
傅春秋从衣袋里拿出街垒组织的标志,在手心里翻转揉搓着。
他其实很佩服这样的抵抗组织,哪怕时隔多年,依旧坚持以各自的方式进行抵抗,只是这类抵抗行动每一次出现的时候都会令他不由得捏一把冷汗,很担心这样的行动会刺激到北极星,进而导致北极星对参商星的一些态度甚至是政策变化……
尤其是涉及到针对北极星的袭击……
如今的参商星刚恢复几年正常生活,已经禁不起任何折腾了,虽然北极星在参商星驻军的部分费用需要参商星承担,但目前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如果抵抗组织的行动力度越来越强,北极星势必会增加驻军规模,到那时驻军费用就要水涨船高了,甚至不排除北极星会调整费用分摊比例……
傅春秋晃了晃头,将街垒组织的标志收进口袋,离开了火灾现场。
自己怎么会替北极星着想……是因为在敌营时间太久,已经开始按照敌人的方式思考了吗?
北极星是这片土地上的侵略者,是参商星全体人民的敌人,眼下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参商星人民迫于侵略者淫威不得不暂时屈服,这种忍辱含垢、仰人鼻息的现状绝非参商星人民所愿……北极星人早晚会离开参商星的土地,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更何况……自己还背负着重要的使命……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沉重而又神圣的使命……
或许其他背负同样使命的志同道合之人已经不复存在……又或者他们已然忘记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使命……
无论是哪一种,对傅春秋来说,该走的路还是得走,而且得走的一步不差……
他回家的时候又绕行了一段距离,看了看长桂的街市,由于人口减少,这里的街市已经没有往常的热闹,加之世界大战后经济状况不好,摆摊卖东西的人不少,可诚心买东西的人就少的多了……
不过和战前相比,街市已经不收摊位费了,这或许是唯一的好事,毕竟过去的摊位费确实有些昂贵,尤其是这种市区中心地带……
只是不知不收摊位费这种决定是谁促成的……以参商星官僚的作风来看,这种减少税收的事情很难和他们扯上关系,多半是北极星人想出来的主意——因为在北极星摆摊一向是不收钱的,你甚至可以在他们院长的工作地点楼下摆摊……卖一些讽刺他们院长的东西……
北极星人就是这样,每当你觉得这些人已经不可救药的时候,往往能发现他们还有一些仅存的微不足道之优点,但当你觉得这些人还有一丝一毫可取之处的时候,他们马上就能给你整出一些无比抽象的烂活……
傅春秋停下脚步,他看到一个小女孩正在街边的路灯下徘徊,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找不到父母了吗?
傅春秋无奈摇头,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但如今也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这孩子的父母也未免太粗心大意了……
他心中感慨,双腿朝着小女孩挪了过去。
不知怎么,看到这着急寻找父母的小女孩,傅春秋总觉得自己和对方很像,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对自己一直如父亲一般,只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他本没必要管这个孩子,当官的向来都是只顾自己分内事,对于分外事一向是能少管就少管,有的甚至连分内事都不怎么管,所谓的懒政便是如此。
但傅春秋终不愿视而不见,万一这个孩子在找到父母之前遇到了坏人,那可就糟了……
“崽崽(小孩子),佐莫得低洼罗么(找不到爹妈了吗)?”
傅春秋靠近小女孩,怕对方害怕,讲话时便用了当地口音,避免对方把自己当成北极星人。
他原本以为小女孩会被突然出现的自己吓到,没想到小女孩猛的回过身,速度之快反而让他心头微动。
这孩子……好快的反应速度……
“末次(不是)……”
小女孩似乎并不害怕傅春秋,她摇了摇头。
不是找不到父母?那是迷路了吗?
“卓莫多匣罗(找不到家了)?”
“末次……瞎子助你(家在这里)!阔罗酱紫友死(过了巷子就是)!”
小女孩转身指了指身后的巷子,一脸难过的嘟囔道。
“煮糯丸塔满罗(出来玩太晚了)!酱紫飞泵管子(巷子黑不敢走)……蹲蛙蛙拉吉(等妈妈来接)……”
傅春秋摇头苦笑,到底是小孩子,天亮的时候敢一个人穿过小巷,天黑了就不敢了……
他看着眼前的巷子,这条巷子确实很黑,里面一盏路灯都没有,别说小孩子了,就算是独行的女性也不敢擅自踏足。
不过把这孩子就这么扔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天晓得她父母什么时候才能来接她……又是否知道她在这里等……
不过是一条小巷,自己索性好人当到底……
“崽崽,列走列匣拽退弯(你说家在对面),吨吨书列波序(叔叔送你过去),帮不帮(好不好)?”
“吨吨,列硕定萨莫(你是警察么)!”
“波斯(不是),吨吨劫烁哥布林(叔叔只是过路人),书列波序比西莫(送你过去不行吗)?”
看着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傅春秋觉得自己不被信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自己这种多管闲事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烤马(好吧)!”
小女孩不知怎么的,突然点了点头,然后一只手抓住傅春秋衣角。
傅春秋无奈,这孩子顺杆爬可真快……不过好在过了小巷就是她的家了。
他头前带路,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角怯生生的紧随其后。
走了几十步,小巷已经过了近一半的距离。
不过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段距离已经足够长了,他怕小女孩紧张,不由得出言安慰道。
“崽崽,莫怕,跟在吨吨身后,很……”
他话还没说完便察觉到身后的衣角一空,小女孩的手已经抽离自己的衣角,他心中一惊,还以为孩子摔倒了,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那个小女孩背对着自己一路小跑,朝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傅春秋本以为是孩子害怕小巷黑这才转身逃跑,可就在他回头的同时,小巷侧面的一扇门顺势打开,一把匕首刺向他的颈部。
有埋伏!
傅春秋心头一凛,下意识靠近小巷另一侧,硬生生避开了匕首的突刺,随即将手伸向口袋。
就在下一秒,他背后的另一扇门打开了,一只突如其来的大手扼住他的颈部,随即扣住了他的脉门。
糟糕……匕首的突刺只是佯攻,目的是迫使自身靠向另一侧墙壁,给另一侧埋伏的敌人制造活捉自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