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鲁登道夫的死亡,大陆上反应最大的人不是直接造成这个结果的皮埃尔也不是间接导致十四军团落幕的盖乌斯,而是远在北原国正统帅着大军跟东方七国援军打游击的巴图鲁。

“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信纸在巴图鲁手中缓缓飘落,这位几天前还在为横扫仇敌意气风发的草原大汗神情失落目光无神,内心的最深处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抽空了一块。

尽管巴图鲁与自己的亲生父亲素未蒙面,可鲁登道夫的凶名在大荒原上那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十四军团打不过盖乌斯的远征大军这不足为奇,问题就在巴图鲁不相信鲁登道夫如果想逃命的话他会逃不出来,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帝国将军不管用什么办法总能让自己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哪怕需要付出尊严作为代价。

短暂的失神之后巴图鲁自嘲地摇头笑了笑,看来他还是太高看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也许在那位父亲眼中他不过是人生中一段不堪回首的错误,比起面对他来面对死亡可能还更容易些,故而相比起与唯一的血脉阖家团圆,他选择了用死亡来保存自己作为帝国名将的尊严。

怎么说呢,他们俩不愧是父子,哪怕此生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都会选择一致的答案,易地而处如果巴图鲁站在鲁登道夫的位置上,他大概也会干脆利落地选择去见死神。

然后,属于少年的惆怅便到此为止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渴求父亲认同的傻小子而是背负着所有荒原人期待的草原大汗,他要面对的是压迫了大荒原上千年的敌人,现实不允许他沉溺在失落中太久,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比如,汇聚在北原国境内的七国军队已经越来越多了,就连负责调停东洪金山两国冲突的部队都被各国从定军关地区抽调了不少重新部署在北原国南部,如今北原国内的战力对比已经悄然发生变化,巴图鲁不再是总兵力占优的那一方。

也许是时候该收手了?这样的想法在巴图鲁脑中一闪而过。

作为西方阵营的平等加盟国,巴图鲁不介意稍微牺牲一点本国的短期利益帮整个阵营牵扯东方人的精力,不过那要以汗国可以获得充足的回报作为大前提,换句话说就是吃亏的买卖咱们不干,草原汗国小家小业的跟你们这些文明圈里的老牌列强比不了,一次其他国家可以靠底蕴硬挺过去的失误在结构松散文明落后的草原汗国是真能恶化成满盘皆输。

在之前的三方联动中王国利用神力帮洛陆联军解决掉了顾家家主这个最大的麻烦从而在南方打开局面,巴图鲁也靠施耐德和凯宁的支援夺取了荒原人梦寐以求的雁来关达成了既定目标,作为回报二者拉扯住了东方人的大部分注意力,让盖乌斯的远征军能在不受七国联军干扰的情况下顺利为玛蒂尔达政权重夺北方行省的控制权。

现在问题来了,你觉得七国回过神来之后会先反击谁?

打盖乌斯?那么做等同于掀起东西阵营的全面热战,在本来局势就不占优的情况下东方阵营这么干跟找死无异,恐怕就连他们的神明都不允许下面的人蛮干。

打洛清流?可以是可以但风险与收益不成比例,在湘阳陷落的当下洛家和陆家控制区已经连成一片,他们的兵锋很快就会直指沧澜王小朝廷最后的重要据点剑州。等洛清流拿下剑州之后沧澜国就完全掌控了北部山区这块屏障地带进可攻退可守,哪怕不能帮陆祁丰掀翻金山王的统治,至少保住被陆家视为根基的广信地区绝无问题。

剩下的选择就只剩下来打巴图鲁了,虽说他也有北原的世家叛军作为本土与前线之间的军事缓冲区,但那些世家叛军的控制区是一片无险可守的开阔地带,适合荒原骑兵行动的同时也适合七国大军推进,显然巴图鲁不可能拿自己手中的王牌去跟七国联军硬拼。

更重要的是人北原王还在国都里被叛军团团围着呢,相比起只是个傀儡国君的沧澜王,去救北原王毫无疑问性价比更高,收拾世家叛军的难度也远低于去沧澜山区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洛陆联军。

最近东方阵营的倒霉事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来重新鼓舞起士兵和国民低落的士气,巴图鲁这个软柿子无疑就是最适合被七国拿捏的那个,对此他很有自知之明。

“的确是时候该撤了,来人呐,帮我把施耐德先生给请过来。”也许是丧父之痛令巴图鲁有些发热的头脑重新冷静下来,仔细分析过局势之后他决定先稳上一手。

“所以我们这是要溜了?”还没等巴图鲁主动开口,施耐德走近帐篷张嘴就是这句话。

“你怎么知道的?”巴图鲁表情古怪地瞥了施耐德一样,这老小子莫非还会未卜先知不成?

“嘿,我又不是那种不长脑的杀才,当佣兵不会看大局那是活不长的。”施耐德露出个得意的表情,“现在西边和南边都打完了,就剩下我们这里最热闹,偏偏咱们还是三个进攻方向中综合实力最弱距离本土也最远的那个,东方人不揍我们揍谁啊?”

“那就不可能我还准备跟他们再战一场?”巴图鲁承认施耐德讲得句句在理,可他就是不服气想抬杠。

“拜托,赌气的话拿来骗骗自己就成,连我这个外人也想忽悠是不是过分了点?”施耐德不以为然地两手一摊,“你巴图鲁是那种为了一时意气就上头的人吗?如果你真是这种人当初大可以不管镇北军在荒原上的残兵直接率军南下直取北原国都,说不定现在北原王的脑袋都在城门楼子上风干了。”

“好吧,你说得对,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像是在骂我不会抓机会呢?”施耐德的直白让巴图鲁眼中浮起一丝无奈,身边有这么个会开玩笑的朋友,他还真是羡慕那位伊莎贝拉小姐。

“机会也要看长期还是短期,这世上短期拿好处长期吃大亏的所谓机会多去了,命运那小婊砸给我们的一切都是标好了价格的,你就不是看不懂这种道理的人。”施耐德语气笃定。

“嗯,这话我爱听。”巴图鲁脸上这才露出个笑容,“要不怎么说只有我能当这个汗王呢,其他部族的头人都是你说的那种看到短期利益就扑上去的短视之辈,眼睛都黏在那点芝麻大的好处上。”

“行了行了,看你可怜夸你两句还喘上了。”施耐德轻叹口气走过去拍拍巴图鲁的肩膀,“节哀啊,两军交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知道。”反应过来施耐德是见到自己父亲过世不开心才故意插科打诨,巴图鲁心中一阵温暖。

“好了,打起精神来谈正经的,你打算怎么撤,撤到哪儿?”闲谈到此为止,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做。

“北原王咱们是拿不下了,对国都的包围必须解除,不然让那些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叛军被人家来个里应外合很可能导致滚雪球一样的溃败。你也知道这种临时裹挟起来的所谓大军都是个什么成色,他们聚起来快散出去更快,说不定还会带上其他有战斗力的部队一起跑,我们不能让他们失去组织度。”巴图鲁道。

“嗯,这我熟,可让他们撤出来之后弄到哪里去安置呢?”施耐德不是吹他是真的熟,在王国内战和帝国崩解期间由乱民组成的“大军”戏份可是不少,通常都是扮演被有组织的正规军追在屁股后面当狗撵的小丑龙套。

“荒原上怎么样?”巴图鲁闻言眼睛一亮,大荒原人口不足这个缺点在他还是少汗王的时候就已经压在心头许久了,难得有个名正言顺增添人口的机会,贸易协定签署后他又能用矿石从西方阵营大量交换粮食保证把人拉回去不至于饿死,自然是要紧紧抓住。

“嚯,你打算掠夺北原的人口?”施耐德吹了个轻浮的口哨。

“人家都是自愿的,这怎么能叫掠夺呢?”巴图鲁露出个坏坏的笑容。

“民族冲突怎么办,可别忘了荒原人和北原人有上千年的血仇,双方现在还能眼不见为净是因为有地域隔绝,你把人拉到荒原上去两边肯定会打得头破血流。”施耐德那边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巴图鲁嘴角一抽,最近他跟世家叛军的合作很顺畅,怎么渐渐就忘了这茬了?

“先把人安置在雁来关附近吧,那里原本就属于北原的地界也不算背井离乡,而且在当地执法的是凯宁的康瓦尔军队,起码能保证客观公正。”就知道这位大汗在该怎么当统治者上还差点意思的施耐德顺势建议。

“老哥啊,我说真的要不然你来我的王庭干吧,我给你个副汗王的职位如何?地位跟你家大小姐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巴图鲁看向施耐德眼神都快拉丝儿了,就差攥着对方的手说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得得得,你别给我搞这一套,我对男人没兴趣!”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的施耐德连忙把巴图鲁的手甩开,当什么狗屁副汗王哪有给大小姐当近卫队长香啊,皇帝身边的近臣跟蛮荒小国的丞相哪个更尊贵还用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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