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马车,眉头微皱问带领仆人们迎接他的陌生男子:“你是谁?”
“禀高领主大人,在下是新上任的管家,名叫……”
“行了行了,我对你叫什么没任何兴趣,回答我,达普哪去了?”
管家不卑不亢道:“前任领主府管家达普因为谋害哈卡少爷被解除职务,少爷念在多年情分上只将他赶出圣女城。”
“嗯?谋害?”
“是这样的……”
在新管家的叙述中尤达了解到来龙去脉,他仅是沉默稍许,便淡淡说道:“既然证据充足那便如此吧,我的儿子是未来的领主,是该自己做些决定了。”
相比于血脉相连的儿子,老管家即使在他们家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也并非不可替代。
况且以下犯上是大忌,尤达虽然从中闻出阴谋和陷害的味道,但管家绕过主人与骑士密谋是事实,只凭这点尤达就不可能再留下管家。
主人永远要高高在上,冷静地运筹帷幄,不会允许任何人试图替自己做决定。
尤达走进房内,苏珊来给他更衣,趁着这个时候尤达问了一嘴:“哈卡跑哪去了,他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吗?”
苏珊咬了咬下唇:“少爷到外面买东西去了,老爷,有件事我必须跟您汇报。”
“你说。”
“少爷从外面带回来个女人,那个女人有问题,我们!”
倏然,一阵婉转动听的悠扬曲调传来,少女哀伤的歌喉打断了苏珊接下来的话,而尤达猛地抬起手臂,示意她不要发声。
这是何等凄凉的歌曲啊,熟悉的曲调和歌词跨过时间的洪流再度在这栋宅邸响起,尤达的眼睛越瞪越大,他不可思议喃喃自语:“啊,是你吗,你回来了?”
说着,他推开想要阻拦的苏珊,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上了楼梯,穿过长廊,歌声引导他见到唱歌的人。
赫里扮做的九月姑娘靠坐在阳台上,窗户开着让进温煦的阳光,微风徐徐拂过荡起他的柔发和裙摆,桃花瓣轻飘飘落下被他抓进手心揉碎,他偏过雌雄莫辨的脸,对尤达唇角勾起。
这一刻尤达看到了已故的妻子,曾几何时,她也是像这样慵懒地坐在阳台歌唱,而他就站在一旁打着不协调的拍子,对着老婆直乐。
这些美好全在妻子舍身去救某个不相干的落水之人后再也无法重现了。
他无法忘记那个雨天,山洪暴发淹没了领地内数个村庄,妻子在雨后去看望子民,但碰到一个孩子落入水中,他那滥好人的妻子跳入水里去救那孩子,自己被卷入涡流因此失去了生命。
他悲伤无比,但当时他的愤怒还要大过悲伤。
有哪个领主的夫人会以身冒险去救别家的孩子,有哪个领主的夫人不负责任撒手人寰,徒留下悲伤的丈夫和她的儿子。
他让那被救的孩子全家世代为奴,把妻子喜爱的红根白兰花付之一炬,以此表达他对她的恨。
可是现在,尤达红着眼眶紧紧盯住赫里,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这首歌你怎么会唱,谁教你的?”
赫里跃下阳台,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前倾,像个活泼的少女:“领主大人不喜欢吗,桃乐丝阿姨教了我很长时间,她说我的歌喉跟她一样动听呢。”
一只粗壮的大手猛地扣住他下巴,用力之大使得赫里脸颊及脖子很快红成一片。
尤达大喝:“谁准许你叫她的名字,呵,你以为我看不穿你的把戏是吗,想扮做是她来勾引我是吧,你以为我会如你的愿?信不信我现在就捏碎你的喉咙!”
赫里当然无法回答,他毫不反抗,平静欣赏领主的狂怒。
尤达把他摔倒,朝周围喝喊:“来人,快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押到监牢!”
赫里揉着发红的脖子站起,任凭赶来的骑士把他押走。
他被关在跟道奇不同的监牢,即使身处潮湿阴暗的石砖房他也泰然自若,安静坐在木凳上等待。
深夜,空寂的监牢外传来脚步声。
尤达出现在铁栅栏之外,他面色阴冷盯向监牢内的女人。
赫里淡淡睁开眼:“你来啦。”
他连语调都在刻意模仿尤达死去的妻子,尤达推开牢门走进去,扣住赫里的下巴俯视他,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比白天时温柔许多。
“你叫九月是吧,难怪你能迷住哈卡那个臭小子,他一定从你身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可你这招对我没用。”
“他现在找你找的疯了,甚至要以死相逼让我交出你,可笑,如果他再这么执迷不悟大不了我就找个女人再生一个孩子,而你,这辈子都只能在这地下度过。”
“还在装镇定吗,这里的老鼠蟑螂可最喜欢欺负细皮嫩肉的女人了。”
赫里只是扬起微笑:“你想再听那首歌的话可以来找我。”
尤达冷哼一声,推开赫里离开监牢。
之后三天时间过去了,尤达没有来过一次,可是在第四天的深夜他再次到来。
他拎着一壶酒在监牢外盘膝坐地,神色冷淡:“唱。”
赫里很听话,他靠坐在尤达正对面的墙下,仰头轻声哼唱,尤达就着歌声一口一口灌下壶中酒,没有说一句话。
待酒喝完,他抹了把嘴站起身嘿嘿冷笑:“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他眼中尽是轻蔑。
可是之后几乎每天他都会过来,拎着壶酒让赫里唱歌给他听,某一天他提着桶水往监牢里的赫里身上泼。
“衣服脱了给你洗洗澡,隔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
赫里向后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竟然跟他唱起反调:“我要洗热水澡。”
尤达把剩下的冷水一股脑泼他身上,冷哼一声:“不知好歹”,这次他没有多留,赫里的歌唱了一半就走了。
赫里心想他明天应该就能出去了,尤达已经不知不觉间对“九月”上了心,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一想到再过不久这对父子会为了争抢“九月”而决裂厮杀的精彩场面,赫里就忍不住想笑。
监牢上方天花板缝隙中探出一只疲惫的眼球:“魔尊我快装不下去了,魔法院那几个学生一直缠着我,他们就快发现我不是你了。”
“再坚持下克洛伊,再给我几天时间,这出戏正到最精彩的部分。”
赫里轻声哼唱歌谣,表情惬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