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辈萨耶夫维奇早早的离开队伍,塔可夫斯基倒是一直留了下来。

他只是听说前辈在离开后回归了自己的民族,但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将枪垂对着地面,这场出乎意料的故人相逢实在是让这位重感情的汉子有些不知所措。

而躺在地上的那家伙发现来人竟然是曾经在部队时多有照顾的后辈一时之间也有些茫然,但比起茫然更多的——是困窘。

谁能想到三年一别,人家依旧保持着昔日的样貌,而自己……

已经是半条身子不听使唤的废人。

“我……”

正在其不知道该如何出声的时候,一个念头忽地窜进萨耶夫维奇的大脑。

他们这次过来是抓捕那一只害自己半身残废的丝忒,而眼前的后辈又突然袭击己方人员。

那么答案很明显。

对方是丝忒那一边的。

那么自己该干什么?

在茫然无措中,他仰头看见了塔可夫斯基那一张故人相逢的表情。

为什么是这一道表情?

作为施暴者,什么样的表情萨耶夫维奇都已经见识过了。

有被自己**时少女绝望的表情,有目睹丈夫被活生生勒死的崩溃表情,有被剥下脸皮时痛苦的哀求表情。

但他唯独见不得塔可夫斯基的这一张重逢后还带有一些喜悦的表情。

你为什么高兴?

你见到我为什么高兴?

我不许你高兴!

我不值得高兴!

萨耶夫维奇挣扎着用手撑起身子,在其的身后有着一道土坡,坡下是茂密的灌木丛,只要可以滚下去,那么自己就可以不要看见那一张重逢的表情了。

“前辈?你这是怎么了?”

塔可夫斯基看出了这位前辈眼中的悲哀与慌张,他吃惊的发现对方已然半身残废。

可是一个半身残废的人为什么会被带到战场上面来?

“走!你走!”萨耶夫维奇回过身去,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试图远离塔可夫斯基。

他不敢去看这一道表情,也不敢去看那一个心中前辈仍旧是军队时模样的塔可夫斯基。

这个残废的家伙挣扎着在雪地里匍匐着,随后猛地滚下土坡去。

随着一阵碰撞在灌木与荆棘的声音消失一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只留下站在原地的军中后辈。

“前辈?”

塔可夫斯基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害怕自己,难不成是担心自己杀掉对方吗?

可是从表现上来又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不过他马上便将所有的为什么甩出脑海,眼下比起这位重逢的前辈,他还要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抵达自己和米小脂约定的位置,二人从这D区逃出去。

伴随着一阵收拢衣服的声音,塔可夫斯基逐渐消失在原地。而在坡下的萨耶夫维奇浑身裹满了灌木与荆棘,这些干枯植株刺破了其的皮肤,连带着那一道绑在手上的红带也一齐撕碎。

他用手捂住脸,一股子莫大的悲哀从心底传来。

那是见到塔可夫斯基后才有,这股子悲哀像是一个小人,他猛烈的踢着自己的脑袋,一面踢一面吼道:

“你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残废样子?”

话分两头。

比起已经得到服饰前往约定位置的塔可夫斯基,米小脂的情况则是要糟上一些。

她虽翱翔在天际,然而大大小小的灯光从地面或者空中向她追寻而来,与灯光一齐追过来的,还有口径统一的子弹。

为了躲避这些雨点大小的子弹,她只好拉高自己的高度。

但又不能拉的太高,不然随着探照灯位置的改变,那些家伙们布置在地面的大口径机炮便会骤然开火。

当然不是冲着直接打死她来。

对方的目的是驱离。

就像非洲部落去捕捉翱翔的雄鹰一样,米小脂看出了对方的目的,他们想要通过地面部队、直升机、大口径机炮三点组合成一张巨网。

只等着耗尽自己的体力之后再一把将自己俘获。

而不幸的是,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米小脂觉着自己的体力已然接近衰竭。

只有一次机会了!

要是再不能挣脱这一张大网,那么等待自己的唯有被俘虏这一条出路。

她可不情愿被这些家伙俘获!

“队长!那个家伙提升高度了!”站在其中一架直升机上方的观察员嘶吼着对着舱门旁侧的雅科夫喊道。

“命令机炮开火!”

伴随着咚咚咚的二零机炮开火的声音,数发照明弹被打向天空,在明亮如昼的夜色里一道身影正急速的向着被点亮的天际冲锋。

“开火!”

最先开始射出的照旧是作为驱离的普通弹药,但随着那一道身影已然接近临界高度,所有人都意识到对方这是舍命一搏。

“尸体也要!”

“哪怕是尸体也不能放走!!!”

无线电耳麦里穿来上级急切的催促声,地面的装弹手赶忙将宝贵的近炸引信炮弹装上。

这些近炸引信炮弹的列装最初是塞罗尼亚为了防范敌国空军低空突防后的无奈之举,但眼下却作为射向无辜者的长弩。

它们向着黯淡的群星飞去,爆炸出一道又一道令人炫目的光团,一道光团还未熄灭,又有一团诞生。

先炸响的那一团化作的爆炸云有如星环一样附加在后面的光团上,像是一片闪耀着,高呼自己诞生的群星,又像是一幅历史中的画作,一幅被梵高命名为星月夜的油彩画。

这些爆炸的光团一个又一个的向着直冲云际的米小脂靠拢,那人造星空产生的剧烈爆炸声近乎让其失聪。

五百米!

身下不断炸裂的炮弹激射出锋利的弹片来,它们有如群蜂似的扑向上方的米小脂,誓要啃下那不知畏惧为何物的搏命者的些许血肉来。

两百米!

在鲜血与汗水的混杂中,几道死亡的阴影已然抓上这位逃脱者的脚踝。它们呼啸着,狂喊着,疯笑着,像是从看不见底的深渊里爬出一样,用触手包裹住米小脂,试图将其拉下天空!

一百米!

下方机炮的搭载平台已然抵达俯仰角的顶点!

在此刻,所有的炮火全部停下继续向上攀升的勇气,在探照灯下唯有那一道纤细的身影还在继续向上。

站在地面仰望天空的布柳赫夫脱下自己的帽子,呆呆的看着那一道身影逐渐消失在云层之中。

一种奇怪的感情忽地在心头涌起,他竟为那一道身影的逃脱而感到兴奋。

那一个竭尽全力,甩开一切阻碍,从死亡中求得一条生路的家伙深深地印刻在其的心上。

我们该去抓捕它吗?

而在天际,随着不断的穿云破雾,米小脂像是从一团厚重棉花里窜出来一样,她带起一小团一小团的云雾跟着其一起翻腾。

在云层的尽头,一轮明月正静静地散发着光芒,像是一位等候着客人的女神一样在等候这位新时代的伊卡洛斯。

米小脂腾跃在云层之上,被所有的繁星一同凝视。

她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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