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一行人踏上旅程的第一晚,田中敏一便坐在吧台前,目光追随着渐行渐远的汽车,直到它消失在夜色之中。他轻轻地摇晃着杯中的冰块,威士忌在融化的冰水中拉出一道道曲折的丝线,宛如他此刻复杂的心绪。
“在担心姑娘们吗?”俱乐部老板放下手中的烟蒂,伸手搭在田中的肩上,轻拍了几下。
“让她们走远些是好事。”田中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摇晃着手中的玻璃杯,声音低沉而坚定,“风头会越来越紧,我们得小心行事,至少得避过这一阵。”
“胆子大到敢在江田岛搞‘异端邪说’的敏一,也有这么保守的时候?”俱乐部老板义清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
田中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义清,“我得对得起老师,况且让她们去箱根玩一圈也挺好的。”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威士忌,然后缓缓起身,提起放在地上的箱子。
“这么急?”义清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田中。
“不抽了,我得先去老师那一趟。”田中摆了摆手,拒绝了烟,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差这一会儿,敏一。”义清拉住田中的手臂,将他按回座位上,“你得改改你的急性子。况且,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聊。”
田中皱了皱眉,“军舰的事情?”
“太冒险了。你记得赤旗事件的后果吗?你这次要闹得更大,不会有好下场的。”他按住田中的肩膀,将他按回座位上,然后熟练地点燃一支香烟,放到田中的嘴边。
田中深吸一口烟,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缭绕。他眼神坚定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我总感觉战争好像又要来了,我没多少机会了,朋友。”
“机会有的是,敏一。”义清拍了拍田中的肩膀,“想要更多人觉醒不是简单的在军舰上装横幅、用扩音喇叭念宣言就能做到的,也不会因此让军队改变态度。敏一,你我都知道这个国度就在疯狂的边缘,低调些吸引更多的同志,把机会留给未来。”
田中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他看了看手中的烟蒂,又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义清,谢谢。”说完,他轻轻拍了拍义清的肩膀,站起身来,提起箱子向门口走去。
看着田中远去的背影,义清按灭了手中的香烟,轻轻摇了摇头,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知道田中根本没有听进去,但就像无法阻止日益疯狂的国度一样,他也阻止不了田中去做那些有些疯狂激进的事,但事在人为,至少要试试看。
田中走出俱乐部,夜晚的凉风吹拂着他紧锁的眉头。他也深知义清是为了他好,但时代的紧迫感让他无法坦然,那颗渴望改变的心在胸腔中热烈跳动,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握紧了拳头,箱子里的计划仿佛在催促着他加快脚步,向着未知的前路坚定前行。
海风吹过长崎的街,路灯的光影被风推得有些摇曳,站在那块红色礁岩的海鸥们一如既往地欢快鸣叫。远方停靠着的军舰灯火在夜间闪耀着,似乎是在为三天后离港仪式做准备。田中走到了高山家的门前,手放在门铃上久久未能按下。
最终,田中深吸了口气,按响了门铃。他有些不舍,也许这是一场告别,化为薪火前的告别。但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相信,只有通过这样的行动,才能唤醒更多人的意识,才能让这个国度看到希望。
门开了,田中面前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轮椅上的那个人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只有总是严肃的神情和沉默未变。
“老师……我要去做一件大事,这是告别……对不起……”田中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面对老师的脸。
“把门关上,先到屋里来吧。”枫的父亲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摆了摆手,艰难地挪着轮椅向着客厅前进着。田中没有继续说下去,默默地走到轮椅后面推着。
“枫呢?”
“义清安排她们去箱根玩了……三天后我要……我担心……”
“那你就留下。”
“可是老师……”
“没有可是,不要再给藤本添麻烦了。我的腿不方便,需要个人陪着。”
窗外下起了雨,赤红礁岩上的海鸥依然屹立着向着天空鸣叫,军舰上的灯光依然闪烁。高山家的灯灭了,只是田中没有再走出房门,雨水洗刷着无人的街,夜依然还是那个夜。
街角俱乐部的门前,藤本义清丢下了手中的烟,俱乐部的夜也结束了,该等到第二天的阳光再次到来。
“可算找着了!你是老板藤本叔不?”一个少女冒着雨跑到了俱乐部的门前,被雨淋湿的粗糙衣服似乎是不久前摔了一跤,还沾着泥土的痕迹。
“你是?”义清疑惑地问道。
“俺是宫崎那边来咧,路上俩妮子撞我一下给衣服弄坏了耽误了不少时间。”少女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是有人推荐一个宫崎姑娘来当小号手……你叫什么来着?”
“对对,俺叫松元久子,乐队其他人咧?”
“去箱根了,不赶巧,没地方住的话先住在俱乐部里吧。我得去盯着一个朋友,俱乐部晚上就麻烦你留在这里了。”说完,藤本清义便将钥匙放到了松元久子的手中,急匆匆地离开了。
松元久子接过钥匙,看着俱乐部老板藤本义清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懵。思索了片刻,看了看还在下雨的街,她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还是走进了俱乐部。俱乐部内昏暗而安静,只有吧台上的酒瓶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吧台上那些未喝完的酒杯,有些好奇地闻了闻。
呛鼻的酒精混杂着泥煤的味道让她有些闻不惯,感叹了一句“城里人喝的酒都奇怪。”之后便小心的找了个不会弄湿地毯的角落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