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秦城又下起小雪。

为了庆祝仙盟选拔开幕,穹岛之上,各门各派的修士燃放着烟花爆竹,在空中染上一层热闹的颜色。

秦城的凡人自然不知道仙人们在做什么,但他们都觉得这是吉祥的日子,于是许多大户人家于前几天就开始操办婚事,将婚礼定在这几日。

剑衣门灵舟的一间房中,没有用荧光石或者油灯照明,烟花的亮光偶尔探入窗内,又很快消失。

秦休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碗白粥。

看上去好像只是普通的白粥。

白粥之上凝着一层米油,随着窗外烟花的声响,亮起一次又一次,米油之下的米粥荡着微微的涟漪,随着他的心一样摇晃。

这段时间秦休和郁楠安同床共枕,只要关上房门,这里就像是他们二人的小世界。

郁楠安童真的部分,好奇的部分,悲伤的部分,乃至被秦休教导着如何用手和嘴巴时笨拙的部分,全部填充在这个小世界中,秦休觉得,好像永远也填不满。

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人,又好像填的满满当当,甚至连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郁楠安并不在房中。

她早上就跟在自己后面吗?她早就怀疑自己了吗?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伪装吗?

秦休想不通,但他知道,身为一个卧底,绝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可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太过沉醉在他们二人的世界中,以至于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窗外的烟火一声接着一声炸裂,将灵舟的窗户照亮,五彩斑斓的颜色照在秦休侧脸,好像五彩斑斓的黑。

秦休手中的白粥已经凉了许久,郁楠安没有回来,他也没有去找她。

因为他不敢,不敢在郁楠安得知自己身份后去见她,所以他只是在屋子里等着。

渐渐的,窗外没了烟火,一片漆黑的屋内,秦休如一块古老的朽木。

他在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在三师傅说完那些话后,就逃回魔教。

或者他应该联合三师傅一起埋伏刺杀郁楠安。

甚至是直接将郁楠安的与众不同暴露出去,让她遭到其他宗门的觊觎、抢夺、追杀。

可他就这么傻傻的坐在这里,这不像是卧底会做的事情。

秦休灰扑扑的眸子亮起一丝颜色,他催动魔教的法器,向那位并不知道身份的上司发去消息。

【任务失败】

可是过了许久,又发送一句【弄错了】

而后,他继续坐着,似乎在等待未知的结局。

秦休的脑海中想了很多,如倒叙般想着,一直想到那年的雪夜,那年的青袍女子。

他有点不想死,因为他还没找到她。

“呀——”

如同宣判他的死期,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秦休没去看,他能感觉到是郁楠安在门前,也能感觉到自郁楠安身上流露出的杀意。

无比纯粹的杀意,几乎要将他的心脏凭空碾碎。

天空又亮起一道光彩。

那是剑衣门单独为秦休放的烟花,就像那日秦休回到宗门,成为英雄时一样。

烟火将房间照亮,银发女子穿着绣花衫裙,站在门前,一言不发。

二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铺满窗户的火花消失。

而后,随着一声“咻”的划破天空,再次亮起。

七彩的火光照亮房间,遮过关门的声音,这一次亮起时,郁楠安的影子已经出现在床边,立在秦休的影子旁。

光再次熄灭,将他们深埋在黑暗下。

第三次亮起,房间之中跟着亮出一道道雪白的剑光。

郁楠安的银发化作剑刃,自她身后向着秦休周围涌去,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捕蝇草,又好像持着无数兵刃的千手观音。

郁楠安手中也握着剑,她不知何时抽出了秦休生锈的破剑,架在秦休脖颈之上。

四周的银刃与这柄破剑,距离秦休只有半寸,只要再稍微靠近,就能将秦休刺成血窟窿。

秦休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神情。

他的思绪天马行空起来,想着无数种可能,唯独不愿意去想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烟火散去,房中又只剩下黑色。

秦休将白粥缓缓放在床边的桌子上,轻声道:“记得喝。”

在一片黑暗中,他看不清郁楠安神色,却能看见那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剑。

第四次烟花在空中爆开,如拨皮的荔枝,莹白色的光照着窗外的雪,照亮郁楠安手握剑的手。

她没有动,剑在微微颤抖。

直到黑暗再次袭来,只听见“苍啷”一声!

剑光与窗外同时亮起。

烟花自空中绽放,秦休忽觉唇角一软,眸中闪着晶莹的光,面前的银发女子已经吻了过来,如狂风暴雨般发泄的吻。

炽热的樱唇将女子心中的热情全部无声的吐露在男人唇角,牙齿撞着牙齿,鼻息混着鼻息,好似是要将男人的全部都吞噬殆尽。

那柄破剑插在墙上,漫天银发都在颤抖,随着郁楠安热情的吻,化作温顺的水丝,将二人包裹。

秦休承受她一遍又一遍的索取,他的嘴唇被咬破,流出鲜血,混在他们的唇间,品尝着腥与甜的味道。

郁楠安胡乱的吻着,颤抖的娇躯紧紧贴着秦休,双手缠住他的脖子,手指划破秦休的皮肤。

她吻了很久很久,仿佛是筋疲力尽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烟火的照耀下水波荡漾,她在清醒的时候不会露出任何表情,但她的眼中却填满了挣扎,将两行清泪挤出眼眶,流满面靥。

“怎么哭了?”秦休抬手为她擦去脸上泪花,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秦休……”

“嗯,我在听。”

“我想杀你……”

秦休终于是没有笑,没有人能面对死亡时笑出来,他只是缓缓说道:“那就杀吧。”

郁楠安又吻了过来,她吻的愈发激烈,就像那几乎快要溢出的杀意一样。

她是一柄杀魔修的剑,就像孩童单纯的认为麻雀是善良,蜈蚣是邪恶,所以见到蜈蚣必须踩死一样,杀意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应该。

但是郁楠安发现,自己舍不得杀死面前的男人。

她在城中走了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可最后还是回来了。

不是为了杀他,只是好想见见他。

窗外闪烁着星辰般的烟火,明灭之间是两道交缠的身影。

又是一吻,她的嘴唇沾着秦休的腥红,几乎是再也无法抑制对魔修的杀意,指甲已经扎在秦休手臂的肉中。

她的泪水打湿秦休的面颊,拿起秦休的手掌放在心口,声音颤抖:“秦休……让我做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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