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使太大力气,饶是如此,她的小粉拳还是带出了呼啸劲风。
坏消息是她这一拳下去,牢驴可能会死。
好消息是她这算最后没下去。
拳锋最终停在了牢驴鼻梁前,就差一丝,牢驴还算挺直的鼻梁就要塌成一坨烂泥。
一缕轻风吹起牢驴的发丝,牢驴看着江怜豆沙包大的拳头,面不改色,眼都没眨。
于是江怜收回了拳。
“李哥?”她没忘记专门改称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人设人设人设。
江怜牢记自己的人设。
她现在是个意外落入险境,胆小又有点自来熟,而且还在吊桥效应下对牢驴产生了颇多好感的……呃,清纯女大?
从心理年龄上来说,应该算清纯女大;可从这具身体的外貌来看,最多只能算半熟JK。
谁能拒绝得了一个温柔体贴贤惠可爱的JK呢?
牢驴就拒绝得了。
江怜看着他一脸淡定地从墙后走了进来,身上的衣服重新变成了大红马褂,胸前的大红花再度盛放。
他看了眼江怜,似乎有点无奈:
“下次看准了人再出拳。”
江怜也有理由啊:
“谁让你突然窜出来吓人,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就糊墙上了你知道不!”
她这句话可半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她有信心,不管牢驴的头到底有多铁,她都能一拳把牢驴的头干碎。
所以牢驴还得谢谢她手下留情呢!
牢驴显然不打算感谢江怜,不过他倒也没生气,就算江怜还在嘴硬,他也只是轻轻摇头:
“我出来的位置也确实不太好,不过……”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看那道阴阳线又看看江怜:
“你怎么在这儿?江怜小姐,难道你还没死心,想试试能不能突破这条线回阳间?”
江怜理所应当点头:
“对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妨一试嘛。”
她又朝远处那片居民楼努努嘴:
“不过这也算顺手的事,我原本没想过来试的,可这不是巧了嘛……”
她索性把之前的发现和自己的猜测全都告诉了牢驴。
牢驴听完沉思了会儿,点头: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梦确实可以视作是潜意识的映射,而黄粱梦也是梦,总归是不太可能超出这个范畴的……”
他说着顿了顿,朝小区的方向努嘴:
“我们边走边说吧。”
江怜当然没意见。
反正她已经试过了,那面墙实在太硬,就算她拼尽全力都没办法打破。
与其继续浪费力气,不如去试试其他办法。
牢驴一定有办法。
你可以永远相信牢驴——除了在感情这块。
甚至可以说,牢驴回来了,黄粱梦就太平了!牢驴回来了,希望就有了!
所以江怜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好呀。”
她跟上了牢驴的脚步。
两个人并排走在绯红月光之下,中间隔着约有两人宽的距离。
刚走了没两步,牢驴开口了:
“我想了想,你的猜测应该没什么能补充的空间了,要验证起来也很简单,你自己都已经想到办法了。”
他抬高手,又低低放下:
“楼上,楼下,旁边邻居——看看这几户是不是实心的,大概就能验证你的猜想了。”
江怜想了想,问:
“那如果这几户家里也都是实心的呢?”
牢驴伸出两根手指:
“很简单,两种可能:第一,徐晨阳是个究极死宅,从来没去过这几户人家里,所以不知道里面的陈设布置;第二,这个黄粱梦的主人并不是徐晨阳,而是另有其人。”
牢驴说的两种可能性江怜都想过,也正因此她才觉得奇怪:
“如果这个黄粱梦的主人不是徐晨阳的话,那会是谁?”她问,“是那个在门外隔着猫眼偷窥我们的怪东西,还是徐晨阳那位悔婚的未婚妻?”
说到这儿她眨眨眼:
“诶对了,话说,李哥你调查得怎么样了?才这么点时间,真够你查出徐晨阳那位未婚妻的下落吗?”
牢驴瞅了她一眼,语气平缓地说:
“现在可是信息时代,想获取一个人的信息再简单不过了,更何况还有夜游司的协助……”
他顿了顿,把调查结果告诉江怜:
“根据夜游司的调查,徐晨阳那位未婚妻很正常。”
“很正常?”江怜挑了挑眉,“有多正常?正常到婚礼举行当天跑去退婚?”
牢驴的表情和语气都没什么波动:
“这件事确实到处都透露着诡异,但事实上,除了莫名其妙跑去退婚以外,徐晨阳的那位未婚妻一切正常。”
他眯起眼,似乎在回忆那份情报的详情:
“贾雪,二十五岁,女,没有兄弟姐妹,家境良好,出身优渥,外貌条件不错,无不良嗜好,无犯罪记录,无婚姻经历,本科学历,毕业后找了份文员工作,收入稳定。据她的同事评价,她很好说话,待人真诚,在单位里很受欢迎,经常有人想给她介绍男朋友,可最后全都无疾而终……”
江怜听到这儿眨眨眼:
“然后她就跟徐晨阳看上眼啦?”
“对,”牢驴点点头,“然后她就在媒婆的介绍下认识了徐晨阳。”
“两个人一经认识便迅速进入热恋期,半年后开始谈婚论嫁,筹备婚礼,直到不久前,他们终于定好了结婚的日子……”
“然后,这个故事就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江怜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
这时候他们刚走到小区门口。
小区大门前,那红彤彤的充气拱门依旧无声地屹立在那儿,甚至不需要鼓风机,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在绯红的月光中,整个小区的时间凝滞在了婚礼举行的那一天。
江怜看着高大的充气拱门,轻轻叹了口气: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婚礼上,贾雪莫名其妙向徐晨阳提出了悔婚,于是一场本该热热闹闹的婚礼不欢而散。”
“婚是结不成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孩子成家的徐妈遭此噩耗,急火攻心,再加上久劳成疾,被气进了医院,徐晨阳本人也大受打击,成了疯子……”
“所以,”她忽然轻声问,“这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牢驴反问。
江怜闻言扭头看向他,表情认真,近乎一字一顿地说:
“你应该知道我在问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贾雪会突然悔婚?”
牢驴却避开了江怜的视线。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
“没人知道,就连夜游司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据邻里街坊的推测,可能是贾雪的父母认为这场婚姻双方的家境相差太多,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才劝女儿放弃了这场婚姻。”
“……就只是这样?”
“据我们所知,可能是这样。”牢驴的措辞依旧保守且精准。
江怜沉默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真相不会这么简单。
可如果真相不是这样的话,那它又该是什么样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催化出这样一场黄粱梦呢?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那位新娘子身上,为什么在跟饼头人交流时,身为新郎的徐晨阳要说新娘子不对呢?
新娘子究竟不对在哪儿?
江怜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猫——一只贪玩的,想扒拉毛线团结果最后却被毛线一层层缠死了的猫。
她试图在这堆乱七八糟的线索里找出个线头,可忙活了好半天之后,她也只能沮丧地宣布她失败了。
江怜有点不甘心。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点烦。
然后她又自嘲地咧了咧嘴。
还有空关心别人呢!你这个笨蛋!
她对自己说:
你自己都不一定能打赢复活赛!
牢驴或许是察觉到江怜的心情有些不对劲了,于是主动开口,想要岔开话题:
“话说回来,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身上的这光是怎么回事?”
江怜闻言没精打采地暼了牢驴一眼,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了那块带着她体温和气息的开关。
她把那块开关对着牢驴晃了晃: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啦,总之,我偶然间发现,这块开关能让我跟电灯一样亮起来,我愿意的话,甚至能调节亮度。”
说着,她还给牢驴演示了一下。
牢驴看着江怜的亮度从高到低又回到高,若有所思:
“奇怪了,开关跟你之间怎么会有这种联系呢?还是说,除了怪力以外,你其实还有其他的能力没被开发出来,而开关只是个催化剂?”
江怜懒得想那么多:
“管他呢,好使就行。”
她又把开关塞了回去。
牢驴对她的态度颇有些无奈,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选择沉默。
江怜的心情不太好,也不说话了。
于是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沿着小区里的路默默走着。
理所应当的,路两旁的路灯都没亮,但江怜很亮,她的光足够照亮一大片地方。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
除却江怜本身,她附近的所有东西都呈放射状在向外拉长了影子,远远看去,像瓶被猛砸在地上溅射开来的墨水。
可在墨水中间,有另一个没影子的东西。
是牢驴。
他也注意到了这点,而趁着江怜还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无声地掀起了嘴角,低头。
于是一缕细长的影子从他脚底生长了出来。
如此,一切才终于恢复了“正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