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层玄塔接霄汉,檐角铜铃悬北斗,白日里雾气缭绕,入夜后星辉如瀑倾泻。
外观极尽神秘,黑瓦飞檐缀满铜铃,风过时叮当乱响如鬼泣;门前立两尊青面獠牙的石兽,眼眶嵌夜明珠,夜里幽幽泛绿光。
阁内更是烟雾缭绕,檀香混着药草味呛得人直咳嗽。墙上挂满鬼画符般的“天书”,看似杂乱却又像是有着特殊的规律。
传闻国师通阴阳、晓天命,指尖一掐便能断人生死。
每逢月晦,塔顶紫光冲天,百姓皆言是国师与仙人对话。
实则——
塔内满地符纸乱飘,朱砂画歪的八卦阵歪斜如醉汉涂鸦。
香炉里燃的是价值连城的青墨香,没大岐皇室的龙涎香那么浓郁,却带着清幽花香,给国师平添了几分神秘幽然。
柳尘赤着身子踏入观星台时,墨轻语正赤足盘坐于星图之下,闭目掐诀,就像是早就知道柳尘会来一样。
一袭月白色的道袍不染尘埃,长袍曳地三尺,绣银线星轨蜿蜒如天河倒悬。
腰束玄色玉带,缀七枚血玉髓,暗合北斗七星。
其容色极冷,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潭凝冰,眼尾一抹朱砂泪痣平添妖异。
青丝未绾,泼墨般垂至身后,发间无饰,唯额前悬一枚月形额坠,莹白如霜,映得肤色近乎透明。
身量纤秾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行走时裙裾无风自动,似踏云而行。
墨轻语忽然一阵凉风掀动案头符纸,她抬眸时,正对上柳尘赤着上身斜倚门框的模样。
“陛下这是......修习了上古巫族的观星术?”
墨轻语指尖一颤,星子滚落玉衡位,在紫檀案上砸出清脆的响。
她不着痕迹地将朱砂笔横在胸前,袖中龟甲硌得掌心生疼。
“国师不妨算算,朕此刻所想何事?”
听到这话,墨轻语掐诀的指节泛白。
“子时三刻,荧惑犯太微。”
她突然将龟甲掷向东南角,青铜灯盏应声而灭:“陛下当披玄衣以镇......”
话音未落,柳尘已闪至星盘前。
墨轻语嗅到龙涎香混着楚含蕊发间茉莉的味道,忽觉天璇位的玉衡石烫得惊人。
那些演算了三十年的星轨,此刻全化作他胸膛上蜿蜒的水痕。
“国师耳尖红了。”
柳尘俯身时,墨轻语心里不由得掀起惊涛骇浪。
“陛下看错了。”
墨轻语广袖翻卷,九宫八卦阵骤然亮起,低头道:“是离火位的星辉映照。”
阵中飘起的符纸恰到好处遮住她发烫的耳垂,却遮不住袖中星盘正疯狂转动的天机轮。
她无法掩饰自己的心跳。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柳尘今晚上回来,还是以不穿衣的状态。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体。
“国师——”
柳尘故意拖长声音,说道:“给件衣服穿穿呗,当然你想一直这样盯着朕,朕也可以不穿。”
“臣这就……”
墨轻语刚想起身,就直接又恢复了盘坐的模样,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又恢复镇定道:“西南方位有一袭红袍,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她知道最近大岐很乱,想要盘坐着学习一下修天道。
虽说没办法快速成为真正的大能,但好歹也能精进一点,装起来也更像。
可是谁知道她今日坐得太久,竟然脚麻了!
墨轻语要是起身的话,动作会相当僵硬。
她怕被柳尘看出破绽,索性继续盘坐在蒲团之上。
“国师的衣裳朕怎么会嫌弃呢?”
柳尘都轮回三百世了,墨轻语屁股一翘他就知道要干什么,自然明白墨轻语究竟为什么盘腿坐在这里。
他倒是也没有为难墨轻语,径直来到了西南方位,将那红袍披在了身上。
被柳尘一提醒,墨轻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衣服被柳尘穿在身上有多么难为情,佯装清冷的俏脸上不可遏地浮起几抹晕红。
少女脸红害羞偏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最可爱。
看到墨轻语那反应,柳尘憋笑,话锋忽转:“那十三宗比武一事,国师算过吉凶否?”
墨轻语装模作样地闭目掐指,袖中手指却偷偷比划“三”和“九”,半晌睁眼:“卦象显示……九死一生!然陛下若斋戒沐浴,亲赴太庙祭祖,或可逆天改命!”
“斋戒?”柳尘忽然贴近她耳畔,“可朕刚在青楼饮了三坛烈酒,吃了半只烧鹅,还搂着楚妃赏了一夜舞——”
“陛下!”墨轻语惊得娇躯一颤,九鸾冠歪斜欲坠,“此等、此等污秽之事,最损龙气!”
“朕开玩笑的,国师为何如此动摇?”
柳尘像是小孩子瞧见了好玩的玩具似的,笑道:“难不成国师认为这是真的?”
墨轻语指尖一颤。
她立马明白自己是被怀疑了,刚才柳尘的话语只是试探,自己竟然真的中招了。
要是她不能好好解释的话,恐怕皇上就要定自己的罪了。
墨轻语可是知道最近皇上在宫里搞出多少事情了的。
许多大臣和宫里的人都被皇上给整治了一番,说不定自己就是下一个。
墨轻语强行不让自己内心里的慌张表现出来,平静地说道:“臣愿陪陛下演戏。”
“原来是演戏吗?那国师的戏演得还不错。”
柳尘假装不知道,随即问道:“那依国师的意思,只要朕斋戒沐浴,亲赴太庙祭祖,便可逆天改命?”
“这样做之后机会大些。”
墨轻语自然不会将话说死,她们做天算的绝不能将话说死。
“那就是不管怎样都能解释喽。”
“……”
墨轻语沉默了,她感觉皇上今天来就是来试探她的。
冷汗仿佛要浸湿后背的衣裳,墨轻语有一种自己一切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开玩笑的,朕走了,过几天回宫再找你。”
柳尘看到墨轻语那沉默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对了,这本书朕就拿走了,下次藏好一点。”
书?
完了!
墨轻语看到柳尘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本《戏法大全》,那是她袖中的书籍。
刚才她还在看,意识到柳尘过来后,立马藏进了袖中。
谁知道现在竟然出现在了柳尘手里!
“再见。”
柳尘没有给墨轻语解释的机会,离开了聚星楼。
墨轻语看着柳尘消失的地方,被汗浸湿的衣裳贴在后背,秀眸中显露出慌张,朱唇微张:“完了,陛下一定是知道了。”
她感觉自己今夜怎样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