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颇为疲惫的点了点头,方云海似乎没有什么闲聊的想法。
护士小姐也看出了这一点,索性不在废话,就在门口介绍起了方雪的情况。
“幸好送她来的及时,昨晚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好好修养,大概6到8周就能下地行走了。”
“在那之后就可以做一些康复训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到半年就可以恢复了。”
带着轻松的笑,护士小姐徐徐道出这些能够振奋人心的消息。
边说着,她继续默默观察着眼前男人的神情。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轻松的神色,反而是紧锁着眉头,似乎有些困惑的样子。
“您说的‘手术’是什么意思?”
表情很真切,不像是作假,这就让护士感到惊讶了。
“您居然不知道吗?”
方云海摇了摇头。
“昨晚我有事情要忙,是我的夫人来照看的方雪。”
“她...怎么了吗?”
话语中隐隐带着些许不安。
护士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但也不是没见过,毕竟父亲在外务工家里人出了意外他自己却毫不知情的情况也不罕见,只是这个男人也不像是那种人。
是过于忙于工作,而忽视了家里人的情况吗?
想到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可怜的姑娘,以及昨晚救护车赶到时她的惨状,尽管在心里提醒自己这个父亲很可能只是出于疏忽,但心里对他初见的好感还是下降了些许。
这样的想法没有表现出来,她还是礼貌且有些许生硬的给男人介绍了情况。
“您的女儿在被送到医院时双脚的脚筋都被挑断,伤口大量出血,身体面临严重失温。”
“不过好在她已经脱离了危险,针对双脚的手术也进行的很顺利。”
闻言,方云海抬起了头,眼中微微失神。
“这样吗?”
他听出了护士话语里暗藏嗔怪,那明显是在暗示,他对自己的女儿太疏忽了。就连得知了女儿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却还是没有赶来,反而是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但听出来了归听出来了,他没有反驳对方。因为对方的话语结结实实落在了他的心坎上,加重了他的自责。
有些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走廊的空气有些冰冷,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但很提神。
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或许是身边的护士?或许是病床上的方雪?亦或者是焦心了一晚上的妻子?
或许都有,他只感觉自责,感觉惭愧。
想了想,他还是侧过了身,对着身旁的护士询问。
“那我是不是应该给她准备一副轮椅了...”
说完还没等回复,他又自顾自地续了下一句。
“最好还是电动的,她力气小,皮肤也嫩,不能划伤了。”
“以前还说带她去旅游的,这下又去不了了...”
“先生。”
护士小姐礼貌的打断了他的思索,语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
“我觉得您与其去规划未来,不如想想怎么和现在的女儿相处。”
“她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心理应该受了很大的创伤才是。”
自言自语被打断,方云海显然有些失落。
“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就是...”
他捏撮着,有些小心翼翼的,护士竟然在这个大男人脸上看到了些许的害怕。
“我女儿她...后面会不会因为这件事留下什么后遗症...”
护士稍微愣了愣,神情变得有些犹豫。
“这个...”
“我也说不清...”
方云海闻言,低着头,有些失落的样子。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又直起身子。
尽管有些疲惫,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一些。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么?”
“可以,但是请保持安静,她还处于昏迷状态。”
点了点头,方云海表示了解。
“我会的。”
“那请跟我来吧。”
转过身,轻手轻脚的,护士打开了门。
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户撒在了洁白的床单上,将少女的身形映地病态而憔悴。
她脸色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秀气的眉毛不自觉的上挑着,似乎在睡梦中经历什么不好的事。
长发被整理过,整齐地压在身下,又有几根调皮的搭在了胸前。
像是一只孱弱的黑玫瑰,无力的展开,绽放。
两只嫩白的小脚裸露在外,晶莹的脚趾如同颗颗珍珠,在阳光下泛着荧光。
美中不住的是少女纤细的脚踝缠绕的洁白绷带,被渗出的鲜血染成暗红色,破坏了这双美足自然的美感,让她显得病弱,残破。
“哎!”
女性略带惊慌的从耳边传出,似乎经过克制所以并没有很大声。
“伤口怎么渗血了!我才刚换的绷带呀!”
慌慌张张的发言,慌慌张张的举止。
“您先等我一会,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
她匆匆忙忙的跑出来了,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没有在意护士过激的举动,方云海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的一张空病床上,看着床上的少女发呆。
少女外面裹着洁白的被单,胸前的的床单随着轻微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是自己害得她变成这样子的。
方云海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我是她的父亲,她是我的女儿。
我本应该保护她,呵护她,像是对待自己的心头肉一样。
方云海俯下了身子,双手抚上了额头。
但是我却一次次的...一次次的...
纵容他们对你的伤害,对你受到的不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终竟将你害到了这种地步。
先是猜疑,再是监视。
从学校...到所有回家的路。
再到我们本该温馨的家。
甚至面对你所要遭受的这种伤害,我却无能为力...
泪水划过了脸庞,并没有引起他的意外。
他知道,自己哭了。
但自己不应该哭。
做错事的人没有权力哭,更何况是他这么一个接近中年的大男人。
深深吸了口气,他仰起头,止住了泪水。
抹去了挂在眼角的泪水,他的眼神重又变得坚毅起来。
如果自己不纵容那两个少女的举动,就不会出这种意外。
陪伴他多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不会白白的死去,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受到这种伤害。
他不会退出那个部门,他会继续待在里面。
他无权干扰其他人的行动,但也不会放任出现这种局面了。
至少,得尽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的女儿才是。
“让一下让一下。”
又是那个护士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愣了愣。
侧过头,才看到那个护士已经端着一个铁盘回来了,铁盘上面是各种包扎用品。
看情况,是要给方雪换绷带吗.
而自己的双腿正好拦住了对方的道路。
有些尴尬,他默默地往里面挪了挪。
看着对方熟练地解着绷带,一圈圈地染了血迹的纱布被解下,缓缓露出了里面的伤口。
暗红的血迹染红了脚踝。因为手术,哪里有些红肿,涂抹着各种看起来已经干涸粘连的药水。
护士耐心的把血迹清理了干净,然后涂抹上新的药液。
“唔...”
似乎是感受到些许疼痛,娇弱的少女秀眉皱了皱,口中不住地发出了一声痛呼。
将这些尽收眼地,方云海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对自己的自责愈发强烈。
默不作声地看着护士将绷带缠好,然后收拾了工具,走向了门口。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方先生,您记得保持安静,患者需要静养。”
“好。”
目送着她离开,伴随着“咔哒”一声,门被关上了。
默默地收回视线,方云海回正了脑袋。
“爸爸?”
少女突然的呼唤声传入二中,他有些惊喜地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人。
方雪已经醒了,眯起来的弯弯的眼睛与嘴角的浅笑使她看起来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如果不是她痛的皱起的眉毛和虚弱沙哑的声线,方云海几乎以为昨晚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爸爸刚才...是在哭吗?”
女孩嘴角弯弯的,像是一只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的小狐狸一样,浅浅的笑着。
“没...没有。”
稍微有些窘迫,但他没有在意,而是焦急的凑近了,向着少女询问着。
“醒了么,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闻言少女顿时露出了一张苦瓜脸。
“脚疼,没力气,肚子饿。”
方云海有些不知所措,站起身在地板上踱了几步,又连往门的方向走去。
“你等一下,我去叫护士,你妈妈给你买吃的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说着,他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正要开门。
“等一下,爸爸。”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哭呢。”
方云海转过了身体,脸上有些纠结。
“这...我不能告诉你。”
闻言,少女做出了一副惊讶的样子,故意高声说道。
“真的什么都不可以吗!”
“嗯...”
点了点头,方云海如此回应。
“那好吧!”
少女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似乎全然不在乎刚才遭到的拒绝。
“那爸爸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的?”
耐着性子,方云海点了点头,表示想。
方雪眼睛弯弯地,似乎炫耀一般。
“就在护士姐姐出去和你聊天的时候哦,那时候我就醒了。”
“我还想试着动一动腿,结果伤口就裂开了。”
她微微皱起了可爱的眉头,似乎很严肃地说道。
“真是很疼呢!”
......
奔跑在走廊上,方云海回忆着刚才的场景。
自己可爱可怜的女孩是掌握魔女的杀人魔“接济人”?这种想法已经完全被他否决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
一个因为父亲的工作,而受到了很多不应该受到的伤害的可怜女孩,仅此而已。
方云海在心中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