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墙纸在墙壁上摇摇欲坠,如同枯槁的藤曼,盘绕在墙壁上不肯离去。斑驳的墙壁在风声中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不时有水滴顺着墙壁跌落到地板上,滴答,滴答。屋里的窗户都被封了起来,只有一盏破败的煤油灯在屋里散发着热量。戴着破洞帽的少女撇着嘴,坐在一张木椅子上,手撑着椅面,一前一后地来回晃动着双脚。在她旁边,有着棕色长发的少女低着头,两手握在一起,大拇指来回搓着,看起来有点不安。在她俩面前,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女被双手靠后绑在了椅子上,即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觉察到少女的脸略显红肿。

“刚才说的,你听懂了吗?”芙薇问道。

“理解个七八成吧。”

“那就够了。”她压低了帽檐,“那我接着讲。”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既然我们这个世界是游戏,那么理所当然的,是有‘剧本’的,也就是主线。”她说,“具体点来说的话,目前最远的一个存档是打到了第八章,我从第一章的剧情跟你说起——”

我看向她,“怎么不说了?”

“太长了,没时间给你说那么清楚了。”她皱着眉,眼睛紧闭,请戳着太阳穴,“……我准备了一个专门的笔记本,放在教廷了,回去后我拿给你。”

她的有一句话让我有点在意,“你说的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芙薇摸着下巴,“嗯——”

“别嗯了!说啊!”

爱丽丝微弱的声音传来,“芙薇,说吧,没关系的……”

听到这话,芙薇她一向愉悦轻松的表情产生了些许变化,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爱丽丝,爱丽丝抬起头,握住了她的手。

“……行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芙薇撇了撇嘴,“这孩子,马上会死。”

“爱丽丝?”

“对。”

“那你还不做点什么?”

芙薇很不屑地切了一声,“咱就是说,我要是能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

“什么意思?”

“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剧情的安排。”

“没有绝对的事情,哪怕是游戏也会有bug,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

“你给我闭嘴!”

她一脚跺在地板上,破旧的木地板在她脚下发出了嘎吱的声音。、

看起来,这一句戳到她的伤心处了。

芙薇瞪着我,走了过来,扯住我的衣领,扬起手。

我冷笑着,“怎么,想打我?来啊,动手吧,用打我来掩盖你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

她右手紧握成拳,用力之猛以至于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掌心。她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她的眼神变得暗淡,肩膀颤抖,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她看向爱丽丝,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自责。

爱丽丝没有说话,走了过来,握住了她扬起的胳膊。

“……没关系的,我知道芙薇为我做了能做的一切了。”

她张开双臂,搂住了芙薇。

“……”

芙薇缓缓放下了手臂,轻抚着爱丽丝的头发。

她俩这温馨的一幕倒是显得我是个大恶人了。

“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呢。”芙薇瞪了我一眼,“从来都不信任别人——你是为了惹怒我,才故意那么说的吧?”

这倒没有。

我只是想知道,她对于注定无法更改的命运到底是什么态度。

我嘿嘿地笑了一声,“毕竟你也没给我解释清楚嘛。”

“什么没解释清楚?”

“如果剧情是一定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个存档?按照你的话来说的话,玩家应该只要几次就能通关了啊,何必重复这么多次呢?”

芙薇睁大了眼睛,略显吃惊的样子。

过了几秒,她缓缓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不过本来咱也就没想瞒你就是了。就是说,游戏的剧情,分主线和支线,这你应该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我们这个游戏的主线从游戏最初就已经被定下了,从未更改,那就是无恶不作的圣女大人为了掩盖自己犯罪的事实,从而环游世界,一路隐藏自己作恶的证据的故事。”

“不是我,”我打断了她,“可没有我,我是个好人。”

芙薇翻了个白眼,“行吧,就姑且认为这个圣女不是你吧。那么,有了主线,自然有支线。我们的玩家B,同时也是这款游戏的开发者,她不断地开新存档,在每个存档中不断加入新的支线,从而完善整款游戏。”

“所以——B她的目的不是在于通关,而是在于完善游戏?”

芙薇摇了摇头,“之前三十多个存档,早就把支线完善的差不多了——她有别的目的,但是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我不理解,这些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你会说‘结束这个游戏’这种话?”

“因为我们不知道支线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芙薇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难过。

爱丽丝仰起脸,目光和芙薇重合。

“……芙薇,你在伤心吗,别哭。”

“我没哭。”她抹了下眼睛,“圣女,你听好了,虽然说支线可以完善剧情,但就目前来看,B所补充的支线,无疑都导致了更多悲剧的产生。不能让她再继续下去了,存档越开越多,bug也越来越多,到最后,这个世界会被她玩坏的。”

“所以你找到了我。”

“我们需要你这个‘主角’,通关主线,找到真相——为什么B她会如此执着于这个世界?她到底需要什么?”

“为什么通关主线,就可以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后又有什么用?”我笑了笑,“你还是没解释清楚啊。”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问题这么多!”芙薇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

随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银白色的戒指。

“这是什么?”

爱丽丝识趣地坐回了座椅上。芙薇走了过来,盯着我的眼睛,她的脸几乎要贴在我脸上,我都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她替我解开了绳索。

“别说废话,手伸过来。”

我伸出了右手。

芙薇握住我的右手,这时,我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也戴着一个一摸一样的戒指。

火焰在破旧的煤油灯里闪烁,把我们二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芙薇单膝跪在我面前,她托起我的手,在戒指即将触碰到我的指尖时,一边的木桌发出了陈旧木料的叹息,芙薇动作也忽然停滞。

“……无论生老病死,或是贫穷富贵……”

“住口呀爱丽丝!”

芙薇红着脸,冲着爱丽丝喊了一句。爱丽丝低下了头,但看得出,她很开心。

“搞什么啊……”

芙薇转了过来,她的目光正好与我目光重合。仅仅一瞬间,她的脸就变得通红。

“咱就是说……这什么都不是……你别想多了啊……”

她压低了帽檐,声音中带着少女的羞涩。

“你把眼睛给咱闭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挡住了我的眼睛。

当银戒指的最后一丝凉意沁入我的身体,我似乎听到了一阵空灵的声音,不存在的留声机,唱针划过不存在的唱片,空气里流淌出婚礼进行曲的残章。但在某个小节变调的节点,那旋律突然碎裂成一曲又一曲的小调,伴随着凄凉,悲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如同萤火虫一般的星尘,混杂着白百合的焚香气息,如同我们曾共同经历的三十七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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