β-12的警报声刺破阁楼晨雾时,艾莎正在帮法玛尔进一步校准义手的神经接驳器。机械球投射出的全息地图上,代表异常脉冲的紫红色光斑正如疽疮般在安里镇外围扩散。

"能量波形与火山次级塔相似。"β-12将声线压得比往常低两度,"其中还掺杂着独属于人类的生物电脉冲。"

艾莎持握镊子的手猛地一震,险些将线路扯断。

法玛尔端着早餐推门而入时,正撞见艾莎徒手拆解星象仪的铜环。金属碎片在她掌心割出细痕,流出的却是闪烁的光尘。β-12疯狂闪烁的红光在地板投下血色涟漪,像某种无声的求救信号。

"西格玛在拿活人当信号增幅器。"艾莎突然开口,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每个脉冲都代表一个被烙印者的惨叫。"

法玛尔放下托盘,蜂蜜松饼的甜腻气味撞上满室焦糊味。他注意到艾莎的瞳孔正以异常频率收缩,那是神经链接过载的征兆。三枚机械球悄悄组成三角阵型,警报的灯光将她的影子钉在洒满星图的墙面上。

"三天前清除格鲁纳的烙印时,我在他的神经突触里埋了反制程序。"艾莎的指尖轻点β-12的核心,扯出段发光的记忆纤维,"现在该让它发芽了。"

机械球发出类似呜咽的电流声,记忆纤维在空中编织成虹之城的立体投影。数以千计的猩红光点正在贫民窟游移,每个光点都连着一具抽搐的躯体。法玛尔看见某个光点突然熄灭——那是个蜷缩在巷角的老人,他的头颅像熟透的浆果般炸开。

"您不能直接干涉。"β-12突然挣脱艾莎的手,"您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当认知退化率超过15%时......"

机械球的话语戛然而止。艾莎用拆解的铜环刺入自己手腕,淡金血液顺着古老星图的刻痕流淌。当地板上的天蝎座纹章亮起时,法玛尔看见她脖颈后的锁链纹路突然断裂了一环。

"去准备三套防护服。"艾莎的声音恢复了机械般的平静,"两小时后出发前往虹之城。"

"然后呢?"法玛尔按住她仍在渗血的手腕,"去和西格玛的军队正面厮杀?还是溜进去再炸一次次级塔?"他装上放在一旁的义手,指尖弹出微型医疗模块,清除掉那些危险的金色液体。

阁楼忽然陷入死寂。艾莎无助地低下了头,蓝发垂落在肩上。β-12投射出的光斑还在持续明灭,某个幼童模样的光点正在急速黯淡。

"别忘了......"法玛尔拧开装着薄荷香膏的琉璃瓶,"如果你落入他们手里,受害者只会更多。"

艾莎突然剧烈颤抖。她扯断手腕上的铜环砸向全息投影,飞溅的金属碎片却穿透虚影,在墙面上凿出星空般的孔洞。当第一个哽咽声溢出喉间时,β-12立刻释放出白噪音掩盖了这抹人性的裂隙。

格鲁纳的咳嗽声像把生锈的刀,劈开了凝固的空气。少年睁眼的瞬间,艾莎已退到露台边缘,染回淡金的发丝在晨光中微微发颤。

"我好像......睡了很久?"格鲁纳摸着平坦的脖颈,那里曾经凸起的烙印只剩淡粉色疤痕,"那个破烙印......"

"被这位夫人治好了。"法玛尔端起温在壁炉边的药汤,巧妙挡住少年望向露台的视线,"喝吧,加了双倍枫糖。"

格鲁纳的视线掠过药碗,突然定格在艾莎的背影。少年瞳孔急剧收缩——虽然头发的颜色不对,但他认出这就是那天投影中的人。

"您就是故老相传的......"格鲁纳的汤匙咣当坠地,"创智神大人?"

艾莎的机械球们突然集体静默。β-12缓缓降落在少年膝头,用前所未有的温和语调说道:"建议修正称谓,当前的伪装身份是你的母......"

"是救命恩人。"法玛尔赶在β-12之前捏住了它的发声口,捡起汤匙塞回格鲁纳手里,"和你一样被烙铁烫过的逃难者,你可以叫她艾莎——仅限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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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穿过漏风的穹顶,在艾莎脚边画出一道金色结界。她保持着与格鲁纳三米的距离调配药剂,每次转身时斗篷都会扬起隔离的弧度。少年脖颈的疤痕在药膏作用下渐渐透明,就像从未存在过那些肮脏的烙印。

"那天听到你说的那句'给我权限'时,其实我就隐约猜到了。"格鲁纳突然打破沉默,"能这样控制塔的,应该也只有神明大人了。"

配药台传来玻璃器皿碰撞的轻响。艾莎的手悬在半空,薄荷叶的碎屑正从指缝间簌簌飘落。

"三年前我在黑市解剖过机械祭司的尸体。"少年指着自己的头,"他们后脑嵌着同样的金色锁链纹路——和您现在脖子上浮现的一模一样。"

艾莎淡金发丝下,那些锁链纹路正如活物般游走,每一次扭曲都带出细微的血珠。

"那些人在通过这种纹路蚕食您的力量吧?"格鲁纳掀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自愈的旧伤,"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做的那样,把活人变成......"

"够了。"法玛尔按住少年肩膀,"去楼下帮老板娘晒薰衣草。"随后补充了一句,"老板娘说什么,你只要应一句就好,不要反驳。"

当阁楼重归寂静,艾莎终于松开紧攥的药剂瓶。淡蓝色液体顺着桌沿滴落,在地板星图上汇成迷你的天鹅座。β-12默默展开清洁模块,却听到主人千年来首次颤抖的请求:

"把治疗程序......调到最高痛觉阈值。"

夜幕降临时,艾莎站在苜蓿田边缘。伪装用的淡金长发随风飘荡。法玛尔将加热过的苹果酒递给她,这次没有隔着毯子。

"三小时后出发。"艾莎望着火山方向的暗红色天幕,"β-12在虹之城地下水道发现了......"

"发现了还能抢救的活体信号塔。"法玛尔晃了晃从老板娘那儿顺来的一袋花生,"七名孩童,最小的才四岁。"

格鲁纳的呼喊声从磨坊传来,少年抱着满怀薰衣草狂奔而来。夜风掀起他的衣摆,心口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当艾莎下意识后退时,少年突然将薰衣草束塞进β-12的储物仓。

"用这个做信号干扰剂吧!"他指着机械球刚投影出的水道地图,"那些贵族老爷的鼻子比猎犬还灵,但这玩意能让他们打三天喷嚏。"

"不过说来也怪,我和老板娘说想拿一点花的时候,她却抹着眼泪夸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啊哈哈,可能是记错人了吧……"法玛尔挠着头,眼神有些飘忽。

艾莎的指尖无意识抚过花瓣。这些花让她回忆起三千年前她也曾在实验室窗台种过的薰衣草。

β-12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将防护服图纸替换成了古老的星图——今夜天鹅座的星光,恰好能照亮虹之城最阴暗的下水道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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