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扶着雕花廊柱往下走,青烛灯盏依旧散发着暧昧的暖光,在头顶晃得人眼晕。

虽然已经出了房间,但方才的画面似乎挥之不去,仍在眼前。

——「你就是我独赏的花枝了」

晓千还是头一回听见能把包养说得那么清新脱俗,雅到发酸。

说这话时,那女人支着下巴歪在檀木座里,月华倾泻的银发垂落,碧绿眼瞳跳动着捕食者的幽光,活像塞外雪原上叼住兔子的母狼。

(这算哪门子霸道总裁宣言啊......还是说不管哪个世界哪个时代的大小姐,都是这种不听人说话的人设嘛?)

平常许愿被美少女富婆包养这种事只是口嗨,就算真实现了,退一万步来说,本人也得有酌情考虑是否要接受的权利吧?

然而这里是细柳闾,简简单单包个男妓,只需要把钱袋子往老鸨口袋里一放就能说定。

本人的意愿?

笑话,你当还是解放后啊?

女顾客买的从来不是人,而是肉,

去菜市场讨价还价的时候问的从来都是摊主,不是跟案板上的两斤五花聊天。

晓千深吸一口无奈,却还能清晰嗅到,玄色大氅残留萦绕鼻尖的淡淡雪松冷香。

穿行走廊,放肆嬉闹的喧嚣入耳。

楼下大厅内的厢外桌上闹腾得正欢,几个华服女子,正把醉到糊涂的少年按在腻红的地毯上灌酒,金丝绣鞋踩得少年腰间的玉铃铛叮当乱响。

周围还有男妓被女客搂着经过,他们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眼神却空洞得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兴许是着装一样吧,晓千莫名有种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在看自己的错觉。

这里,是细柳闾。

与认知中所不同的花柳巷,是女子们欢愉的游猎场。

男人们或许待遇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任人消遣的玩具。

声色犬马的画面不断刺激着视觉,晓千的衣服下面不知不觉地硬了。

藏在衣袖里的拳头硬了。

(——谁TMD要当猎物啊!凭什么?!)

这破妓院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必须马上提桶跑路。

脑袋里的念头才冒泡,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

晓千回头一看,先前那群蓝衣少年正朝他走来。

他们个个脸上笑容都跟复制粘贴似的,眼神眯得像个伪人。

“新来的哥哥,恭喜恭喜!”

带头的蓝衣少年笑嘻嘻地拱手,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哥哥一进来就傍上了姜老板这样的富商大小姐,真是好福气呢!”

晓千皱了皱眉,兜不住的烦躁跃上眼眸:

“怎么哪哪都有你们?这回又要干什么?”

“新来的哥哥别这么冷淡嘛,爹爹吩咐,我等是来伺候哥哥的。”

“伺候?”

“闾坊的规矩,不管是哪位哥哥,送客后都要入浴庭休息,我等知道新来的哥哥不识得路,正是来领哥哥前去。”

“洗澡?又洗?”

晓千眉头上的结系得又深了一分,

“不是,刚才在房间里我可没做什么,又没弄脏,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洗什么洗?”

“可这是闾坊里的规矩呢。”

领头的蓝衣少年笑容不变,话里却能掺进遗憾的语气。

“哥哥要是不守规矩,可要挨爹爹责骂,我们也会连着受罚。还请哥哥不要淘气。”

嘴上客气,手上动作却很快。

蓝衣少年不由分说地围了上来,两人拽着胳膊,两人缠住腿,支起晓千就走。

晓千试图拒绝,但不管是口头抗议还是武力挣扎,结果都和之前一样,完全不是对手。

蓝衣少年们把他控得死死地,就这样离开了大厅。

*

“喂,合着你们也听不懂人话是吧?!”

晓千嚷嚷着,但蓝衣少年们却充耳不闻,依旧笑嘻嘻地拖着他往前。

出了细柳闾的坊楼,又穿过几条回廊,便是后园。

绿意盎然的深宅大院内,一座高大的楼宇坐落中央,规格看上去甚至要比闾坊的门楼更大,好像这才是闾坊的正道场。

进了大门,晓千惊讶地发现,说是浴场,里面实际上像是一座奢华的宫阙。

高大的雕花门扉上镶嵌着琉璃,宽阔的浴场仿佛来到海滨渔田,雾气缭绕中隐约可见几个大小不一的浴池。

“这儿就是浴庭了。”

带头的蓝衣少年笑着说道,

“新来的哥哥,再这边请。”

“我说啊,我有自个的名字,不叫什么「新来的」。”

晓千无力的白了一眼,注意力又很转到四周。

跟随着蓝衣少年们,一路上目光在浴庭内扫视。

这里的人很多,但秩序井然,男妓们各自在不同的浴池中泡澡,脸上带着疲惫却放松的神情。

似乎正印证了蓝衣少年嘴上说的「规矩」,但凡接客的都要来到这浴池。

看上去,的确不止于单纯的洗去接客后身上的污秽,是真正意义上的休息。

正寻思着,晓千的目光被吸引,定格到一个角落。

那里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仔细一看,果然是之前被李员外蹂躏、惨遭坦克碾压的可怜虫。

出乎晓千意外,本以为被那样折磨过,就算不死也难活,

然而眼下的可怜少年,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似乎正在恢复,

池水中沉浮的身体周围,淡蓝液体微光冉冉。

分明是新愈合的伤口处,疤痕缓缓褪去。

察觉到晓千目光变化,领头蓝衣少年轻笑一声,给这位新来哥哥解答没有问出来的疑惑:

“浴庭的池水可不是凡物,这是引自幽境的灵泉,加入玄门秘药才炼成浴汤。安神疗伤只是基本功效,最重要的是补充灵息,恢复精气。”

“灵息?”

晓千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但只是按下不表。

“女子修炼需要男子灵息,身为「灵鼎」,每次被吃干抹净了,自然得到浴庭来汲补修养,就跟酒壶空了要到窖缸里添新的道理一样。”

领头少年不紧不慢地在最前头带路,说着这细柳闾里再寻常不过的常识,

“不过么,什么瓶装什么酒,最前头池子里的,不过是些破烂溜丢的残次。爹爹吩咐过了,新来的哥哥可是要到后方里间去的——喏,哥哥你瞧,前面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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