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什么蠢话呢，我可是个正义的圣女啊。”我扶着膝盖，站直了身体，“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搞清楚了一切了。”
她脸上透露出几丝担心，“圣女阁下，你怎么了？额，我刚才做的确实有点过了，但这都……对不起，我会负责他们的后事的。”
“这同你滥杀无辜无关——这样说好像不太准确，应该说，他们根本不是人类。”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这不是你这样想不想的问题，这是事实。”我用手指了指自己，“包括我，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是人。”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我看向她，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远处跑过来了一伙人，“保护圣女大人！”
几个士兵将我围在中间，雷德尔从一边走了过来。
“圣女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道。
“火灾——不过那不重要了，我让你去做的事情，做了吗？”
“解决了，圣女大人。”
“结果如何？”
雷德尔递过来了一份报告，“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挖开了爱丽丝的墓，但下面只有泥土，并未找到任何棺椁。”
我笑着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芙薇，“这件事儿还得瞒着雷梅黛丝，她肯定不同意我去打扰死人。”
芙薇眼神里有了几丝疑惑，“怎么会那样？还有，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我们这里并不是一个正常世界。”我看向她，嘴巴干涩，那句话停在嘴边，像是命运注定一般，如同神明下达的启示，“芙薇，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个游戏，对吧？”
“……”
她愣在了原地。
过了几秒，她粉嫩的嘴唇微微开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长呼了一口气。
看起来，我想得没错。
蒙对了。
“你太小瞧我了，芙薇，”我对她说，“你难道认为，我，一个在人类最高权力中心掌握大权快十年的统治者，会犯‘遗忘’这种低级错误吗？让我想想，你应该是在爱丽丝死那晚，还有刚才的仓库，都做了什么手脚吧。”
她脸上露出几丝惊讶，“你不可能还记得。”
“是，我什么都没记得了。”我笑了笑，走上前去，戏谑地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那种疑惑、不解、软弱，还有几丝的懊恼与不甘，与这张美丽的脸蛋一同化为了世上最美的画。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才装傻到现在的。
“但是，感觉是不会消失的，情感是会传递的。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我还记得对你的警惕和怀疑，我还记得那晚带给我的恐惧。还有，我只是路过那个仓库，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害怕，想逃。”
芙薇的声音略带颤抖，似乎是感到不可思议，“就凭这些？”
“当然不是，还有其他证据呢。”我说，“你还记得，那晚的黑布吧？”
“那又怎样？那布有什么问题吗？”
“布当然没问题，但问题在它的编织手法，”我看向她的眼睛，“那些布，是用一种名为‘千方补’的技术编织的。而这种手法，虽然简单，却是东边的格丽特王国特有的手艺——格丽特王国，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被魔王军占领了。教廷的市场已经三十年没流通过格丽特王国的商品了。”
“那万一呢，这只是巧合罢了！”
“没错，巧合，但这个你又要怎么解释呢？”我把雷德尔的报告扔给她，“所有风景，在五百米开外，便会自动变得模糊，就算是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望远镜看到的远方，也是模糊不清的。”
“……”
芙薇她把报告扔到一边，连看都没看一眼。
“还有，所有墓里都没有棺椁，所有植物地面以下都没有根系，鸟飞出一定距离后会自动消失——你要知道，我可是有‘穿越者’这个设定的，我是知道电脑游戏的。这个世界的种种迹象，都让我怀疑我的存在。”
“……就算这样，”芙薇的语气明显不稳定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在我到来之前，你就没发现这些异常吗？”
“发现了。”
她瞪大了双眼。
“所以你以为，我这些年是在干什么。”我笑了笑，“我横征暴敛，我杀人如麻，我挑起战争，我资助魔王军，我灭绝民族，我杀害忠良，你以为我都是为了什么？”
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感，这么多年了，我忍了这么多年了，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今天，为了彻底戳穿这个世界的真相！”我疯狂地大笑着，不为别人，就为我自己，“我七岁之后就再也没上过神界了，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弄的动静够大，神界迟早会来人的！到那时，我一定会发现你们的破绽！”
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样子，但一定非常的小人得志。
我本以为她会傻掉，或者有什么后招，但什么都没发生。
她看着我，淡蓝色的瞳孔闪闪发光，一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就是这个表情。”
“什么？”这下轮到我摸不到头脑了。
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喂喂喂，至于哭的那么伤心吗？我刚才也没说啥过分的话吧。
我看向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只剩下我跟芙薇两人了，其他人全都消失了。
我该上去安慰她吗？可是按照现在的立场，我们应该是敌人吧——但是就这样子放着她哭也不是个办法啊，可这会不会又是她的什么计谋，要是我上去安慰她的话会不会发生什么啊——
我看到了我挂在腰间的水壶。
啧。
我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她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我识趣地递给她了一块儿手帕。
“虽然我不是很懂你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啦，但是看见你伤心……我也挺难受的，别哭啦，你看~”我卖力做了个鬼脸给她看。
她看着我，没忍住，笑了起来，鼻涕和眼泪弄得满脸都是，难看极了。
我细心地帮她把脸擦干净，扶她站了起来。
“……我能问一下，我是哪里出了破绽吗？”她吸了吸鼻子，问我。
“太多了。”我帮她整理着衣服，说句实话，她衣服根本没穿对，这套贵族衣服内部的扣子是错落相扣的，她根本没穿好，“先说刚才吧，你是不是临时更改了游戏流程？”
“……怎么看出来的？”
“我这么谨慎的人，难道在发生了爱丽丝那种事儿后，会不加强警戒？全城都在我监控中，那几个黑袍的家伙根本不可能闯入学校来，那几个家伙必定是你强硬加入进来的。”我笑了笑，“所以，为了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我故意下达了那种离谱的命令，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有怎样的反应。”
芙薇低着头，没有说话。
“还有呢，”她衣领的褶皱因为刚刚的哭泣而变得凌乱，我帮她整理了一下“你犯得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没有做背景调查，你难道没发现，主座跟雷德尔长的很像？而且，他俩从未同时出席主教会议？”
“……”
“主座是雷德尔假扮的啦，我亲爱的芙薇大人。”我用力捏了下她的耳朵，“你怎么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
上衣一看就没有好好保养，上面的蕾丝边明显有长期挤压的痕迹，下裙穿的一塌糊涂，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让这裙子不掉下来的。宝石也没戴对，这款宝石看起来像是八十岁老奶奶戴的，简直了。
“而且！”我戳了下她的脸，“最关键的一条，也是最终让我下定了决心的证据是——你！”
“我？”芙薇面露不解。
“你晚上睡觉说梦话啊，芙，薇，大，人！你自己亲口说的，‘这个游戏真有意思’‘该怎么改动剧本呢’，这都是你亲口说的哦~”
“是，是这样吗——”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我掐住她的脸，“我的大小姐哦，你不仅说梦话，睡姿还差啊，我已经多少个夜晚没睡过一个完整觉了。”
她脸一下子红了。
“知，知道了，不好意思。”
“欸？就这样吗？”
“不然你还要我怎样，我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我本身就是负责代码的，根本就不懂什么剧情设计，谁知道会出那么多bug啊！”她气鼓鼓地锤了我胸口一拳，awsl，她真可爱。
我松开了手，“好啦，不耍你啦，快结束游戏吧。”
“结束？”
“对啊，结束这个游戏。让我自由生活下去吧。”
“你在说什么啊？”
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装傻，“我说，我已经推理出了一切了！你已经输了！”
“那又怎样？”
“哈？”
她神色平静，完全没了刚才的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我在她身上感到了一股恐怖的气息，这气息不是那种恶意满满的杀气，而是，平静。
我打了个冷颤。
这不详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谁说我输了？”
“我已经推理出来了一切，这难道不算吗？”
“如果，这也是我计划的一环呢？”
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我刚才似乎亲**代出了自己所有的罪行。
“你自己，把自己做的坏事都交代出来了啊。”
她微笑着看着我，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你这是犯规！”
“谁给你说，有规则了？”她笑着看向我，“不过呢，你刚才的表现让我很开心，作为个npc，你做的不错，让我能想起她来，嗯，你把我搞哭了哦。”
“……你到底要怎样？”
她拍了拍手，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你的推理没有一点问题，确实，我也犯下了像是说梦话这种低级错误，但是，你别忘了，我是玩家，我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你没资格跟我说结束游戏，你也没资格评判我的输赢。”
“所以你到底要怎样啊！”
她愣了一下，眼睛盯着我，看的我心发慌。
然后她用力摇了摇头，拳头发狠往额头上捶了一下，“说真的，虽然只是个替身，但你跟她真像……所以呢，一方面，确实，你干的漂亮，无可挑剔，严格来说，你赢了。”
她吐了下舌头，“别得意，那只是因为我不想开挂通关！”
随后她接着说：“另一方面，算是对你的奖励吧，我不会毁灭你。但是，别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我会把整个游戏读档，你会忘掉一切，所有事情都会重新来过。”
话说完，她走上前来，低头看着我。
“下一次，你所谓的情感，还会有用吗？”
我冷笑着看着她，“只要我能打败你一次，就能打败你无数次。”
“我很期待哦~”
她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地下的白色开始变化，看起来，马上这个世界就要重启了。
然而，她刚走出去几步，就又转过了身来。
她两眼朦胧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
我有点懵。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
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跑了过来，搂住了我。
“我想要一个拥抱。”
她紧紧搂住我，她那温暖的身体，像是襁褓一般将我团住，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她的肌肤紧密与我相连，我能听到她那砰砰的心跳声。
我看向她的眼睛，她在流泪。眼泪划过脸颊，白色的光线更突出了她淡蓝色的瞳子，她脸上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我只看到了，遗憾，不舍，还有——
愧疚。
她的眼睛像海一般深沉。
她就这样与我相拥着，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白色从四方汇聚而来，化成灰，化成海洋，海洋孕育出生命，树叶落下，日月开始轮换。于是四季开始，于是逻辑开始生成，于是所有人的代码被锁定。
……
……
Load【2035·2·07】
您将继续扮演【Alice】
【否】
【更换人物】
……
……
我又在我的床上了。
……
……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最近真的是累了。
魔王死了。
在这个消息传递基本靠仰天长啸的时代，这条消息在短短一周内就传遍了整个大陆，现在，如果我的消息没错的话，它明天就会传到教廷首都伊尔克斯堡了。
我怎么感觉好像说过这些？
算了，跳过吧。
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再躺几个小时，就又得起来，当着众人面起床了。
我越想越气。
老子含辛茹苦地干了这么多年，你告诉我最后的报酬是陪男人睡觉？
我受不了了。
哪怕真的要嫁给男人，第一次也绝对不能交给他。
我用小拇指勾住了睡裙腰间镂空的蕾丝边，稍一用力，整件睡裙就被我团到了腰间。
喂喂喂，真的要这么干吗。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了眼装饰有金丝的卧室门。女仆们会睡在卧室外的房间，不到点她们一般不会进来的。
手指在身体上游走着，缓缓往下半身贴去。我仔细地感觉着这幅身体柔滑的曲线。
我把被子甩到一旁，从床上起来，光脚站在由天鹅绒制成的华美地毯上。窗帘拉的死死的，卧室里一点光都没有，是夏天了，隐约能听到外面的蝉鸣声。伊尔克斯堡的夜晚，哪怕是在夏天，也略显寒冷，但这依然难以抑制我浑身上下的燥热。我用手摸了下脸，温热的。身上感觉像是有蚂蚁在爬，它们在我肌肤的每一处啃食着，每一处的痛感又都传到了下半身。
就在这时，我耳边传来了开门的嘎吱声。
我感到脑子一阵嗡嗡声，抬起头，只见我的贴身女仆爱丽丝迅速关上了卧室门。
她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早了……”
然后立马开门出去了。
哈？
啊？
不是，她在干什么？